方似琪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当然能理解许白杨以家庭为重的苦心。不过相比之下,对阿芳的姐妹之情仍然占了上风。而解决鼠妖老人冤案一事,需要许白杨出面,不得不细细思量如何打动他的办法。
许白杨有些惴惴不安,说:“孩子,你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有我这样一个自私懦弱的爹一定很失望,你想发脾气就发吧,都是我不对。”
方似琪默默地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揭开香炉盖子,往里添了一些檀香,动作轻柔而舒缓。青烟袅袅上升,整个书房布满沁人心脾的香气。
许白杨实在摸不透方似琪的心思,忐忑不安地说:“孩子,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说,我们是父女,凡事商量着来。”
方似琪苦涩地一笑,说:“阿姐睡下的时候,眼角流下了泪水,看的我好难过。”
许白杨说:“说来说去,你终究是不想放弃了。”
方似琪端端正正地坐好,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
许白杨说:“你尽管说就是了。”
方似琪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桂花糕,放到鼻端闻了闻,说:“好清甜的味道,爹吃的第一个带甜味儿的东西,是在几岁?”
许白杨怔了怔,左思右想琢磨不透方似琪的用意,说:“记不清了,在很小的时候,刚刚懂事开始,你的爷爷奶奶就给我吃各种糕点蜜饯。”
方似琪尽力抑制心头的酸楚,保持着平稳的语调说:“我小时候,他们常常不给我饭吃,饿的厉害了,就偷偷地到菜园子里揪蒲公英的叶子充饥,不管有多苦,我都会大口大口地吃下去,满嘴都是苦的味道。蒲公英吃没了,我就偷偷地挖一种野菜根,也是非常苦的一种东西,可是我不能在乎,我要活下去,必须混着苦涩的泪水往肚子里咽。整整五年,我从来没有开心的记忆。印象最深的,除了刺骨的痛就是让舌头发麻的苦。”
许白杨哽咽一声,哭了出来。满脸热泪,好不令人心酸。
方似琪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白杨,说:“那一年我五岁,挨了毒打,又整整两天没吃东西,头晕眼花的厉害。趁着他们两个不在,我拄着一根棍子费力地走到篱笆墙边,伸手去扯外面早已枯掉的蒲公英,阿姐看到了我,偷偷地带来伤药给我涂抹,带来蜜枣给我吃,那一天令人永生难忘,我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疼爱的温暖,第一次知道世上有甜丝丝的味道。在我的心里,阿姐不只是姐姐,更是我的母亲,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定要让阿姐活的舒心顺意。”
许白杨轻轻地抚摸着方似琪的秀发,说:“你受苦了,你不该受苦的。”
方似琪说:“阿姐有两个心愿,第一个和您的一样,希望我一生幸福平安,第二个心愿,她希望鼠妖一族不再受苦,每当看到一个鼠妖受人欺凌时,她都会想起惨死的父亲。您知道吗,阿姐有一个亲生妹妹,也死在了当年的祸事中。每当想起他们是白白牺牲的,阿姐总是深恨自己的无能,真想把自己千刀万剐追随亲人于九泉之下。可是为了我,她不但强迫自己活下去,还强迫自己努力地笑出来。她明明伤心欲绝,却苦口婆心地劝我看开一些,如果您和我易地而处,究竟会怎么做?”
许白杨又是难过又是愧疚,再也无法狠下心肠,说:“你说吧,想怎么管这件事情。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一定帮,不会再躲躲闪闪。”
方似琪松了一口气,说:“多年来,一直由在巫灵阁任职的万深来处理妖族中的纠纷和官司,而万深和任天问一样,多年来收受朱家的贿赂,别说朱若打死了一个鼠妖仆人和一个人族小孩儿,就算打死十个一百个,也有办法给自己脱罪。万深和任天问也一定会尽力帮她。”
许白杨说:“你想到了朱若会用什么办法给自己脱罪?”
方似琪想起少年时期见到的种种不公,冷笑起来,说:“只要您和我一样,见识这种事情多的犹如海底之沙,会很容易想到朱若的办法。”
许白杨心痛如割,哽咽着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方似琪说:“奸邪诡诈之徒给自己脱罪,用的都是同一种办法,很简单,也很有效,只要有钱有靠山就行。”
许白杨说:“朱若会怎么做?”
方似琪说:“找人做伪证呗。当天朱若对谁下的命令打死了鼠妖仆人和人族小孩儿,其他几个挨了打受伤的仆人,都可以被她收买。到时候提供一份假证词,说鼠妖仆人偷盗了金钗被发现,羞愧之下自杀身亡,和朱若没有半分的关系。”
许白杨说:“验尸的仵作能验出真正的死因,朱若这么做能有效吗?”
方似琪耐心地说:“妖族犯罪,由巫灵阁中任职的仵作来验尸,让他在验尸记录上做手脚更容易,可以用钱收买,也可以由任天问来逼迫。”
许白杨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这样黑暗的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说:“有道理,我闺女说的太有道理了。”
方似琪说:“这是一种可能性,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鼠妖仆人或许已经被毁尸灭迹,到时候朱家假惺惺地说看在他多年来为奴为仆的份上,将其尸身火化好入土为安。到时候没有验尸记录,只能凭着几个人的伪证来断案,大家伙都一口咬定鼠妖仆人是畏罪自杀,金玧再气再急也没有办法。”
许白杨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来,想要为鼠妖老人伸冤不可能了。”
方似琪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如果不可能,我来找爹做什么?”
许白杨说:“好闺女,你有什么好办法?”
方似琪说:“一个家族不管有多么显赫,只要内部有矛盾,总会很容易地被外人攻破。”
许白杨说:“朱家内部有什么矛盾吗?”
方似琪说:“朱家的大公子朱桓,对其妻朱若恨之入骨。”
许白杨大感意外,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方似琪说:“我有一份‘必须铲除者’的名单,在出道之前,对每一个为非作歹的妖族和鬼族做过详细的了解探查,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身为驱魔师,盛名可不是白白得来的。”
许白杨说:“朱桓对朱若恨之入骨,对鼠妖老人的冤屈也于事无补吧?”
方似琪说:“只要说服朱桓暗中下令让家中仆人实话实说,鼠妖老人的冤屈自然洗刷了。”
许白杨说:“你说的倒是轻巧,朱桓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被轻易说服,即使深恨朱若又怎么样,我听说朱桓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多年来全靠朱若的本事,才能确保家族财源广进,他会傻到摔碎一个聚宝盆吗?”
方似琪说:“爹爹说说看,是聚宝盆重要,还是家族大权重要?”
许白杨说:“这个,这个,好像都很重要。”
方似琪说:“自从朱若当了家,朱桓就成了一个好看的摆设,多年来忍气吞声,想要铲除朱若,又怕惹急了朱若的家族,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许白杨说:“你看你看,问题又来了,朱桓以前忌惮朱若的家族,难道现在就不忌惮了?”
方似琪说:“这的确是一个关键的问题,金玧身边的楚连良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