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戊戌,晟礼三十六年冬,大寒,安王及卫将军谋反,斩首示众,宣玘帝念与安王手足之情,发安王独子孙文书至辽东充军,留其后代,从此安王一派迅速衰败,曾经权倾朝野的安王势力也就此崩塌。
己亥,晟礼三十七年,正朔,建安城每家每户各赐株钱五十。
刘德志一家人领了赏钱,正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刘德志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满足地叹道“不得不说,咱住在这天子脚下也是种福分,玉婷你下午去买个猪蹄,再烧上几道好菜,添上一蛊小酒,我们好好地吃上一顿。”
“知道了,我顺便再为曌儿选几块布,给这孩子做几件衣裳。”周玉婷看了看已快有自己一半高的儿子,满眼的疼爱。
五岁的刘曌在同龄的孩子中格外的淘,早已跑在父母前头,一蹦一跳地走着手里还拿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小树枝乱挥,在离他五六步之远的小巷拐角处传来一阵孩提的哭声,刘曌先是一惊,随即跑上前去看个究竟,他从不是个儿安份的主儿。
一个尘土满面,衣着单薄的女子怀中抱着个约两岁大的小孩儿坐在一堆稻草上,小孩儿正缪足了劲儿地哭着,脸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哭得通红,女子哄了许久也不愿停下来,她恼了,正欲扬起手,就听得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你别打她!”女子这才发现刘曌的存在,面带惧色地打量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女子不由抱紧了小孩儿。
小孩儿发觉到了陌生人,竟也不哭了,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双眼,圆乎乎的黑瞳,什么都是圆的,嘿!真好玩儿。刘曌轻轻戳了戳小孩儿的脸,软软的,就好像……就好像上等的丝绸,上回他在河边捡到一块儿不知哪位有钱人家的小姐落下的手绢,那料子摸上去手感甚好。
“乖啊,不哭不哭。”
刘曌学着女子刚刚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哄着她。
“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到处乱跑。”周玉婷在离刘曌约三步之处喊着,说着就要上前带走刘曌。
“娘你看,这个小孩生得真好玩儿。”
周玉婷牵起刘曌的手瞪了他一眼,“这孩子从小就闹腾,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姑娘,你怎么了,姑娘!”
刘家夫妇把这位突然病倒的姑娘连同小孩儿一齐带回家中。
“玉婷,可要去请郎中?”“你去把早晨吃的粥热热,乘两碗过来。”周玉婷抱着正在哭闹的小孩儿说着,“这没准就是给饿着了,看这小孩儿哭得,曌儿小时饿了也是这般闹腾。”“好好好,我这就去。”刘德志急冲冲走向火房,周玉婷看了看身旁躺在床上的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哄着孩子。
意识渐渐清晰,身子也暖和儿起来,王如意缓缓睁开眼,“姑娘你可算醒了。”周玉婷松了一口气。孩子果真是饿着了,喂饱后就停止了哭泣,圆圆大大的眼睛转着,可讨喜了,刘曌不停地逗着他。
“多谢姐姐相救。”王如意无力坐起,躺着道谢。“那佛堂里的师傅说了,积德行善能为人增添福气,何须多谢。姑娘可是外来的难民?听说这几年辽东地区战事繁多,不少难民不远万里迁到了建安城住,要我说啊,这打仗可真害人……”
王如意想起了短短一个月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委屈从心中涌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瞧我这嘴,说到姑娘伤心处了,姑娘对不住啊,我……我”周玉婷一时语无伦次了。
周玉婷赶忙拭了拭泪,“与姐姐无关,只是我心中一时难受方才哭了出来。”
“姑娘身子骨弱,好好歇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赶紧些出门买些菜,今个儿姑娘便在寒舍住下吧。我这儿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空着的客房也倒备着一间,待会儿我收拾收拾,便可入住。”“是啊。”一旁的刘德志附和着。
王如意看着正被刘曌逗得咯咯笑的女儿,目光愈发柔和,“多谢了。”
不大的木桌上摆着色香俱全的菜肴,在烛的照应下颇显诱人,吃饭时周玉婷不时地往王如意碗中夹着菜,这种久违的温情只有在母亲在世时享受过,王如意不禁把周玉婷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时热泪盈眶,抱着女儿离开座位,猛地在地上跪下。
“姐姐,我本是安王的妾,名王如意,我有孕后安王为防止其他妾室加害于我,便将我安置于府外衣小屋中生养孩子,却不料如今我与安王已生死相隔,我原先那些邻居也都略知我与安王的关系,我生怕哪天我的安歌就被带走,她还那么小,又是个女子,这才不得不四处躲避,求姐姐和刘大哥收留我与我这可怜的女儿。”王如意苦苦哀求着。
“这——”刘德志面带困色地望向妻子。
周玉婷放下碗筷,蹲下扶着王如意的双臂说道:“救人救到底,你一女子带着个孩子四处奔波实属不易,既然老天爷安排你碰到我,我哪还能坐视不理,这事儿我自是答应了。你我相差不过五六岁,今后我便称你作妹妹。”
“姐姐恩德我王如意今生今世定会铭记在心,愿来世当牛做马报以恩情。”王如意一字一句地说。
“这世道,谁还没个儿落难的时候,能帮上你们母子一点是一点吧。别跪着了,这大冷天的,赶紧着儿吃饭吧。”周玉婷顺势将王如意扶起。
一旁的刘曌也明白了个儿一二,想到那小娃娃今后会和自己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兴奋地不行,大口地扒着饭,夹菜的时候时不时瞅瞅那小人,嘻!要有个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