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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死神医

屋外风雅别致,屋内同样风雅别致。

三人围着一张小方桌席地而坐,桌上有酒,美酒!

颜纪北忍不住道:“请问……”

死神医微微皱眉,仍然在倒酒,道:“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颜纪北只好不说话,看着他倒酒,但是他倒得实在太慢,好像生怕将酒洒出了酒杯似的。

酒杯虽小,但按他如此倒法,这大半日恐怕也不够他用了。

萧飞宇已闭上眼睛,口中却道:“前辈的心上人若是受了伤,不知心急不心急?”

死神医的手顿时一停,怔了一怔,一拍腿,笑道:“哦,原来如此,那就是我的失误了,年轻人不要急,她非常安好,就在医房里。”

萧飞宇又道:“死人到了死神医面前,想不活也是不成的。”

这句恭维恰到好处,死神医已笑开了花,手上的动作便加快了几分。

许久,那大拇指长的酒杯终于盛好了酒。

死神医道:“请。”

颜纪北没有动,因为萧飞宇也还没有动。

死神医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下去,道:“你既已知晓死神医连死人都能救活,就该知道死神医的酒,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萧飞宇还是闭着眼睛,道:“我们既已知前辈连死人都能救活,自然知晓前辈的规矩,这杯酒,虽是天下无双的美酒,却也是天下无双的毒酒。”

死神医瞪大了眼睛,一直瞪着他,瞪着瞪着,他忽然点起头来,点着点着他又连连道好。

然后他霍地起身,将酒壶扔在一旁,那美酒便从壶口流了出来。

刚才还惜之如至宝,现在却弃之如垃圾,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怪人。

颜纪北已看不懂了,但他也不需要看懂,这世上的怪人何其多,也不差这一个。

所以他就静静地看着,看他装逼看他飞。

死神医瞧了他两眼,又往萧飞宇身上瞧了两眼,开口道:“可曾听闻颜帝学院的颜帝密阁要开启了吗?”

萧飞宇忽然睁开了眼睛,失声道:“颜帝密阁?”

只要和颜帝相关,天底下恐怕没有人不动心。

相传颜帝学院存在一个神秘的地方,里面藏有颜帝留下的宝藏。

死神医道:“传闻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魔阁、神宗还有易天会的人却已经都到了。”

人到了,还会没有宝藏吗?

萧飞宇道:“我只听说死神医只对医术感兴趣,想不到前辈对武林绝学也那么感兴趣。”

死神医失笑道:“这你就错了,我对颜帝的绝学不感兴趣,我要的是他的秘密。”

萧飞宇道:“哦?”

死神医神秘地靠了过去,道:“这世界上最神秘最高明最神圣的医术,不是那些起死回生的把戏,而是,三位一体!”

三位一体!

三人的眼睛都已亮了起来。

死神医继续道:“我在医术界的成就只能如此了,如果我能够破解出三位一体的秘密,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萧飞宇道:“三位一体的秘密,就在颜帝密阁里?”

死神医道:“如果我能确定,还要你们干什么?”

萧飞宇忽然端起了酒杯,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喝这杯酒了。”

这杯酒虽毒,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

死神医却道:“你不问我如何进入颜帝密阁,也不问我如何才能取到三位一体?”

萧飞宇一饮而尽,道:“那些都是小事,怎比得上死神医独有的“天下无双”?”

颜纪北这才知道这酒的名字就叫做“天下无双”,他尝了一口,却是平平淡淡,一点酒的味道都没有,就好似一杯水。

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位天下无双的怪人,才酿得出这么天下无双的怪酒。

但他却不知,这天下无双的酒,实际上就是一杯水罢了。

颜纪北忽然道:“农舍的两位老人家是怎么死的?”

萧飞宇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小子的正义感又在发作了。”

死神医却不以为意,将那瓶弃之如垃圾的酒壶又惜之如珍地端回来,道:“哦?你说的是同你情人一起的那两个吗?”

这次他倒得不那么慢,等到酒杯满了,他便开口道:“那两个老家伙,说什么也不让我把你情人带回来,但是我不带回来,你情人还没等到日出就得七窍流血而死,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他一饮而尽,又道:“我当时把全身的金币都掏出来给他了,足足有二十三枚,但是那两个老家伙,死死地抓着我,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离开。”

他顿了一下,自语道:“现在的人都这么有侠义心肠吗?”

颜纪北不由摸了摸腰间鼓鼓的一袋金币,只有他知道,那两个老人家为什么不肯让死神医离开。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死者已矣,他已不能再说。

追根究底,实际也是他的错,他不该让他们看到那么多的金币的。

这世界上,不贪的人,毕竟还很少。

可他还是说了话,问:“那个赶驴的人呢?”

死神医忽然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可爱的很,所以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看完之后又看向萧飞宇,好似在问:“你这位朋友竟是如此可爱?”

萧飞宇索性又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死神医用一根手指在脸上挠了挠痒,思虑了一下,道:“那个人嘛,很不巧他看到了我的脸,很不巧他又跟那两个老人家很熟悉,又很不巧我需要个人引你们来,所以……”

颜纪北道:“是你杀死他的?”

死神医道:“我没有杀死他。”

颜纪北道:“但他现在已死了,说了一句话后就死了。”

“哦。”死神医点点头,道:“那是他自己杀死他自己的,只要一动不动,什么话都不说,维持到日落,那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只可惜,他太惜命,什么话都愿意听。”

颜纪北沉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话,的确是多余的。

不问又如何?问了又如何?难道他要为那三个人报仇不成?

但他毕竟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死神医的确是死神医。

一个人的外号,的确是不会骗人的,死神医不仅能救人,也能杀人。

而且杀人的方式,比别人更可怕。

颜纪北的眼帘压低了下来,忽然道:“三位一体交给你,她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句话一出,萧飞宇忽然睁开了眼。

死神医也笑了出来,碰了颜纪北桌上的酒杯,道:“恭喜,小伙子,你上道了。”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吗?这就是萧飞宇所处的世界吗?

虚伪、残酷、交易、卑劣……

这是一个没有制约的世界,一个没有审判的世界,他懂了。

从死人谷出来,萧飞宇又恢复成那种潇洒不羁的样子。

他忽然停了下来,对颜纪北道:“你记不记得我师……我父亲临走前说的话。”

颜纪北自然记得,萧祸临死前说了个“我”字。

一个人临死前用“我”开头的句子实在太多太多了,就算是天底下最智慧的智者也无法预料。

颜纪北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飞宇道:“他叫你照顾好我。”

原来他说的是前一句。颜纪北“哦”了一声。

萧飞宇又道:“他叫你照顾好我。

颜纪北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萧飞宇也看着他,重复道:“他叫你照顾好我。”

颜纪北皱起眉头,道:“他的确是叫我照顾好你。”

萧飞宇道:“不是叫我照顾好你,而是叫你照顾好我。”

颜纪北笑了,他忽然明白了。

准确的说,那就是萧祸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一个人临死前说的话,绝对是最真实的,也是最能体现内心的。

萧飞宇原本以为萧祸会讲出一些关于颜帝的交代来,但是萧祸竟然叫颜纪北照顾好他。

是叫这个颜帝的儿子照顾好他的儿子,而不是叫儿子照顾好颜纪北。

只这么一句话,萧飞宇已完全知道,老爷子,他的亲生父亲,并非如平常所表现得那般冷酷。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萧祸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炙热的心,他对萧飞宇的关心,全都藏在里面,直到临死前才用那一句话完全展现了出来。

而萧飞宇能够如此迅速地接受如此的遭遇,便是因为他已得到了他最渴望的,同时他也知道萧祸临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至少看起来,并不痛苦,但实际上,又有谁能够了解呢?

萧飞宇道:“他的这句遗言,你能完成吗?”

他的表情郑重,但眼神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好像在说:“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照顾得了别人?”

颜纪北笑道:“你用不着别人照顾,至于我照不照顾得了别人,你就用不着费心了。”

万里晴空,艳阳高照。

青山在蓝天之下,却又在冰湖之上。

一股暖风自东方吹来,吹皱了池水,吹化了冰雪,也吹走了颜纪北抑郁的心。

冬天将过去,春天便已不远了。

两道身影自颜帝学院外徐徐走来,一人面色沉毅,眼眸却又充满了戏谑;另一人佝偻着背,一双紫色的眼睛清澈如泉水,却又刻意装出凶狠的样子。

颜帝学院的大门已在眼前,颜纪北忍不住抱怨道:“就算是伪装,也不必伪装成这副模样吧?”

萧飞宇笑道:“怎么?有损你英俊潇洒的形象?”

颜纪北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我要这样,你却不用。”

萧飞宇道:“那没办法,谁叫你是主角,我是配角呢。”

颜纪北无言以对。

“不过。”萧飞宇又道:“你其实不必驼着背的。”

颜纪北彻底没话说了,他此刻就算想挺起身来,也是不成了,因为颜帝学院的人已瞧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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