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到達失火地時，火已經完全被撲滅了，地上残瓦、木塊散落一地，空氣中還瀰漫著焦臭的味道。
失火的宅子位於西市的最裏面，又在比較偏僻的街巷最深處，平時便很少有人前來，很安靜，恐怕這一天也是它人丁最旺的一天了。
正在一堆冒著灰煙的碎瓦礫中亂蹦的侍從，聽到馬蹄聲便轉頭看來，發現來人是他的大人後，立馬朝這個方向奔來。
“大人，您總算來了。”再看到嚴致遠身後跟著一行人後立刻收斂了自己表情，恭恭敬敬標標准准地行禮：“林公子，林小姐，這位公子，小人剛剛不知幾位同來，失禮了。”
“無妨，先說說這裡的情況吧。”林知齡擺襬手說道，而後與朧月、止離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默默道果然是受嚴大人毒害頗深啊，這麼端正的行禮簡直如出一轍，肯定很受司禮老人家的歡迎。
“是，最先發現起火的是住在巷口的夫婦，男主人正好晚上起夜，聞到空氣中濃重的焦糊味，出門察看，見這裏有火光，便與其妻一起趕來撲火，那時應爲寅時剛過，据男子說自己起夜時正好聽到更夫打更。而等他們到這裏時，沒成想主廂房已經燒起來了，且火勢凶險不可滅，於是趕忙叫起臨街的街坊一起幫忙並差人前來報官，等我們剛到這裏的時候卯時已經過半，到辰時才剛把火撲滅。”侍從指著遠處還拎著水桶，一臉疲憊的街坊們説到：“等火撲滅後，我們也先進行了一番查探，在廂房和偏房各發現一具女尸和一男一女兩具尸體，共有三人遭遇不測。”
“這家主人的身份是否查清？”嚴致遠點了點頭，理了下思路說道。
侍從搖了搖頭，有些窘迫，料是無法答上這問題：“稟告大人，尚未查清，街坊們說，這家女主人雖搬到這裡有很多年了，但一直黑紗遮面，很少外出，據說臉上滿是疤痕奇醜無比，所以大家都叫她丑婆。不僅如此，這府中的下人除了置辦物品會上市集，平時也極少出門，且性格怪異也不大與人交流。不過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也未曾給街坊們添過什麼麻煩，大家便猜想，這家主人可能由於長相醜陋或是丈夫縞喪，不願與人交集，便也不常來往，所以也不知其姓誰名何。”
“嗯，等回府查一下戶籍再說。”聽完侍從的解釋，嚴致遠簡略地說道，而後邁步府中查看情況。“給街坊們做一下記錄以備不時之需，特別是那對最先到夫婦，既已忙了一夜了，也讓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由於火勢較大，救火人數眾多，隨著人群散去，地上已狼藉一片，無法得知昨日走水時的相關線索，嚴致遠不由得皺了皺眉。
來到廂房的位置，木質的結構只剩下一片斷垣殘桓，由於仵作還未前來，尸體都還原地。
女尸俯臥在地上，全身焦黑，身上的衣物大致已被點燃，在身上形成一塊塊凸起的痕跡，手腳並未踡縮，嚴致遠圍著尸體走了兩圈，本來皺著的眉頭絲毫沒放鬆反而蹙得更緊了。走上前去，用絲帕掰開了女尸的鼻嘴，仔細查看著。
不遠處，知齡一行人也隨著嚴致遠在失火地四處觀望著，對於嚴致遠的行為，林瓏月有些疑惑：“嚴師兄在幹什麼？”
“在檢查口鼻中是否有煙塵。”石止離和林知齡異口同聲地回答。
一起出聲的兩人相視一眼，而後拱了拱手，看來，大家的疑問是一樣的。一邊的朧月攤了攤手，繼續問道：“對於查案，我不是很在行，能告訴我為什麼么？”
“嚴兄，是想看看這戶的女主人是被殺死的還是被燒死的。”知齡略帶深意地看了眼石止離，而後解釋道：“這女尸，雙手雙腳遇火並未踡縮，已是怪異。故而需進一步查看口鼻，故而需進一步查看口鼻，若是生前被燒死的人，其屍口、鼻內有煙灰。究其因，人未死前，與大火必會張口呼吸，以致氣脈往來，故呼吸煙灰入口鼻內。若死後才被燒，口鼻內即無煙灰。”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朧月認真地點點頭。
“止離兄，你覺得這女尸口鼻中是否有煙灰？”知齡望向石止離，眼中有幾份探究和機敏。
“我覺得吧。”被問到的石止離頓了頓，並沒有回答，而是淡淡說道：“這位嚴大人，可能要去廟裡拜一拜吧，這年看似開得並不好啊。”說完便低頭向嚴致遠走去，剩一臉若有所思的林知齡和還在疑惑中的林瓏月。
“嚴兄，探查的如何？”隨後跟上來的林知齡問到。
嚴致遠站起身，表情中滿是嚴肅，搖了搖頭說到：“這裡並不是偶然走火那麼簡單，而是有人縱火。”
“安華城本是京畿重地巡夜的人本就不少，昨日又有外使入京，晚上值守的人也增加了一倍，可卻如此容易的縱火傷人，這案子不好查啊。”嚴致遠分析了先下的形勢，不好的感覺從心底湧起。
“怪不得，止離兄剛剛那樣說。”朧月低聲細語。
“朧月師妹，你在說什麼？”看到朧月低聲呢喃，疑惑道：“話說你們怎麼知道這是縱火，感覺你們一點兒都不驚訝！”
林知齡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並不確定，倒是石兄應早有察覺了。”
“哦？石兄，不知有何高見？”嚴致遠再次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青年問到。
“嚴兄過譽了，並無什麼高見，只是把很多跡象連起來以後的推斷而已，例如其一昨日大雪紛飛，及夜才停，夜晚正式融雪之際，這火不可能燒的那麼快，也不會那麼難撲滅；其二，少時家中有僕人以桐油為生，對這氣味很是熟悉，剛到此地時便覺有些怪異，若是一般取火照明，這气味着实过重了些；其三，看著損毀的狀況，我稍稍轉了轉，發現最嚴重的兩處確是遭遇不幸之處，這便過於巧合了。”石止離將幾處自己的疑點娓娓道來，“不過還是嚴兄最終證實了結果。”
“沒想到石兄對查案也頗有一手，觀察地十分細緻。”聽著石止離的分析，嚴致遠不由得點頭稱是。
“是呀，止離兄不但觀察敏銳，而且還很博學呢。”朧月也在一邊附和著。
“严兄，既然已证实却为凶案，那你可要抓紧查喽。”知龄看向嚴致遠，略有些擔憂：“這動靜那麼大，不消幾時，便會滿城風雨啊。”
對於知齡的擔憂，嚴致遠也頗感無奈，不由得长叹一声。“石兄，有何發現？”見到石止離不住地宅子門口打量，忍不住出聲問道。
“若嚴兄查案過程中卻無任何線索時，倒不妨可以換個方向。”石止離收回眼神，沒油頭的說道：“這地方是不是有很多乞兒啊？”
“乞兒？”嚴致遠也不知這是何理，帶著疑惑地眼神看向石止離。
“二公子，侯爺和公子請你即刻回府，有事相商。”未及石止離回府，一旁一個侍從邊跑邊說，顯得很著急。
“既有要事，那你們也快些回去吧。”對於能送走這兩位大佛，嚴致遠定是不遺餘力。
“嚴兄，那我們告辭了。如有需要，可派人來侯府。”知齡和朧月對了對眼神，無奈說道。對於父親和大哥，他們一向言聽計從，說完便拱手告辭，向門口走去。
“石兄。”嚴致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叫住了走在最後面的石止離，問到：“請恕鄙人唐突，我們之前是否見過？”
石止離轉身，定定的看了一眼嚴致遠，微微一笑：“以嚴大人過目不忘之能，難道也不能無法確定麼？”
聽到石止離這樣回答，嚴致遠顯得有些窘迫，但也很快鎮定下來，迎著對方的目光：“過目不忘的僅僅表象而已，對於識人這能力不過了了，這時候我更遵從感覺，石兄給我的感覺太過熟悉，所以還請石兄明示，勿怪。”
石止離笑了笑，擺了擺手以示無妨，“嚴兄，何須糾結於此，人總善於變換，過去如何相濡以沫也會於某一刻揮刀相嚮，不必著相。”說完便轉身向門口等著的兄妹走去，一邊用著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說道：“沒想到那麼多年，還是沒變，這固執的個性真很像讓人欺負一下。”
望著石止離遠去的身影，嚴致遠半晌沒動，似是在思考，似是在回想，直到被是從的新發現打破。
一邊的侍從喘著粗氣向自己的大人稟告：“嚴大人，剛剛仵作搬運主廂房女尸時，在女尸身下發現有物件，望大人前去探查。”
隨著侍從重新來到伏屍現場，女屍已被仵作抬到一邊，在一團焦黑中，隱約可見有一塊已部分被燒毀木塊，從僅剩的形狀來看大致能辨別是一個木牌位，“這東西你們動過么？”林致遠朝著周圍的侍從和仵作問道。
“稟告大人，沒有。”一旁的人恭恭敬敬地答道。
林致遠點點頭，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檢查起面前的木牌位，牌位的邊緣已被燒焦，用點力便會碎裂開，而碎裂的部位卻暴露出玉白色的石質光澤，正當他準備將其翻轉過來時，突然發現，牌位的下面還有一塊圓形的玉珮，而那形狀自己不僅見過而且還很熟悉。
霎時，他放下了正在撥弄木牌的手，望向四周，幸好，周圍的人見自己的大人在認真探查便也不打擾，各自完成著自己的任務，於是趁人不注意將那塊還有著餘溫的玉珮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手中。而後站起身，冷冷吩咐道：“這牌位中應是藏有其他物件，將其小心帶回府中，而後再細細探查。”
忙了一上午，雪后的暖陽正當空，而面向日頭站著的嚴致遠卻無任何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