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883700000004

第4章 野孩子

“为什么要为我出头?”

“明知故问吗!”

“石景轩,不要让我总是对你充满愧疚。”

他嘴唇泛紫,身体一片冰冷,攥着芳溪的手忽然失去力道,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都说过了你不用现在喜欢我,换我来喜欢你。”

言尽之后,他甚至觉得恍惚世界被抽去了声音,色彩也消散了。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决绝,平生可用的最卑劣的话语也不能将自己从他的心中拉出。

“好,随你怎样,我无所谓。”

石景轩黝黑的瞳孔闪烁星星点点的泪光,他怔怔地接受着这份心痛。

灯火渐明的金水街,三角梅早已凋零,褐色砖墙边不知谁家顽皮的小孩用五彩的粉笔画下一些圈圈点点,这条老街像藏在时光之外的世外桃源,入冬的季节仍然一如既往。

路灯某处斑驳的漆皮摇摇欲坠,终于抵不住呼啸大风,沉重跌落。

电话拨通数次,却如料想般只发出刺耳的嘟嘟声,她知道顾南晨一定在电话旁默然而立。

曾许诺一辈子热爱的那个人,连让她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了吗。

是顾南晨放弃了,还是感情本就不是她该得到的东西,好似一个法则:绝不简单,伤痕密布也难以成全。

但芳溪不愿相信这是结束。

她想起岳阿姨的《花间日记》中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情深于一男子,她每日会细致描画卡片,一张张都是最极致的告白,但她喜欢的人从不回应,透彻的拒绝仍不能打败一颗因爱而跃动的心。她的卡片终于送出了第十张,关于这份爱,岳阿姨一直都在独白,但没轻言放弃,之后她循着卡片的花纹色彩一点点步入了那位男士的心,时间还原了一份追逐,最后他们彼此相爱。

情歌唱的多是可惜,现实的感情中机会更是难得,尽力抓住,不要放松。

电话拨通第七次,终于传来顾南晨的声音,她紧紧握住电话,难过顿时烟消云散。

“喂……”

“顾南晨,可以让我解释今天的事吗?”

电话里回应细微的肯定声。

“我和石景轩曾经同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联系。你信我吗?”

芳溪忐忑地等待如谜底般的解答。

“……芳溪,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感到为难了,都怪我,我是很笨的人……”

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小心翼翼,他的爱像是一把装潢美丽却无比沉甸甸的枷锁,自私地捆绑着本该自由的情意。

“没关系,我不嫌弃。”

说完,彼此都笑了。

窗外,冬日的寒风已渐渐平息,远处夜市的繁华不随气候削减,失眠的夜行者总会哼着流行的调子四处晃荡。裴桐的天是有规律的,生活在这里的人总会觉得得心应手,事事如意,好似自己就是城市的开拓者,了解他的前世今生。

什么店的鱼丸汤面、鲜肉馄饨做得最佳,谁家门前一年四季总会贴明星的海报招好运,哪条街一定会在初春,深秋吸引一些文化闲人摆上卖旧书的小摊。街角柠檬茶冻依旧好味,三角梅总会在盛开最热闹的时候告别往事,自在投身于城市的各个时空里,满是紫红色时光的气息。

一座城犹如一个隐藏的爱人。

曾经以为沅琼是毕生所爱,今生陪伴。现在生活在裴桐才深深感知这座城市的底蕴,她流浪的心终于寻觅到温暖的港湾,它是马津湾的海风,金水街的三角梅,也或许是复阳中学盛夏的阳光。

裴桐,陪同,顾南晨就这样走进芳溪的1998年,果然如她所想:有缘的人终究会报以别样目光。

宝仔面馆,顾南晨和芳溪第一次约在一起吃早餐。香菜碎上红亮亮的酱烧牛肉冒着丝丝热气,他把牛肉一股脑夹给芳溪,“罗芳溪你太瘦了,多吃点。”

可是不爱吃肉的罗芳溪皱脸拒绝,“你才要吃多点!”

“我怎么老是觉得不好养你啊?”顾南晨放下筷子,支着脑袋看着她。

“那你完蛋啦,告诉你,我超级挑食的。”

“哎,你们女生真麻烦,老板……”

芳溪看着老板笑嘻嘻地把一盘盘不同的早点端上来。

“罗芳溪,别浪费啊。”

她不甘示弱,“看来我应该马上去副食店打电话叫石景轩来帮忙吃。”

“你敢叫他来我一定揍他!”

“顾南晨小声点啦,我开玩笑的。”

他凑近她,威胁般的语气,“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谈到别的男生!”

“都说开玩笑啦,你下次再点这么多,我就不要和你一起吃饭了。”

终于让他答应等自己随班主任家访结束后才一起去泉北看望姜迪。

他告诉她,王亦阳是个话很少但有讲义气的男生,非常喜欢枪械和军事新闻,这都是因为他家中多数长辈都是军人。

礼拜六,秦老师和芳溪前往王亦阳的家,令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地方破旧无比,秦老师立刻意识到被王亦阳骗了。他写下的是假地址,教书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这么大胆,她真是对王亦阳这位坏学生更加“刮目相看”。

但对整治坏学生经验丰富的秦老师当然有办法找到王亦阳真正的住址,她在记事本上找到了王亦阳父母的电话,并迅速在临近的副食店拨打了电话,王亦阳一定没想到虽然自己写下的是假地址和假电话号码,但曾经因为违纪被叫到学校批评的父母也留过电话。

原来王亦阳住在泉北,因为被泉北的多所学校开除过,他的父母只好让他在不太远的外地,也就是裴桐来念书,在学校附近租下公寓,每月寄来高额生活费让他好好在陌生的异乡生活。

没报太多希望的父母都准备好申请下一所学校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安心念了这么久的书。虽说被多次叫到学校批评,总归没恶化到退学的地步,看来他适合居住在裴桐。

秦老师都想不到还有这么不着急的父母,竟然会认为只要不到退学的地步就没什么问题,果然是有其不担心的父母就有怎么将就的儿子。

芳溪看着客运站黑板上的班车信息,看来要和秦老师夜宿泉北了,这里出发到泉北要换乘两次大巴车,估摸着应该会在明天下午才能回到裴桐。

漫长且无聊的乘车时光,芳溪只能傻傻地看着窗外,秦老师昏昏欲睡。

她想起从前妈妈带着年幼的她拖着少得可怜的行李,漠视她的眼泪,坐上从沅琼到裴桐的火车。那时,她固执地不吃任何东西,也是这样茫然看着窗外,不过当时她所想的是,冉皓送给她的好多礼物都没来得及带走,老巷子里的夹竹桃下还有那么多属于她和徐琦琦的游戏币,冉皓每年都会在花开的时候埋下两个,说是为自己和徐琦琦许愿,保佑我们平安快乐,等到我们老了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回到这里把它挖出来还给他,也叫还愿。

冉皓,陪她从小到大的邻居,是依靠,是寄存,是柔软时光中绝不肯丢失的陪伴。

沅琼曾有一座废弃工厂,围墙外是矮矮的青草坡地,每到盛夏就会缀满野花,多数是雏菊,他们枕着头望着蓝天,用手指勾勒云朵的痕迹,听不远处绿林的沙沙叶动声。夏风时有凉爽,不知名的飞絮远扬,仿佛这一刻在时光中凝成永恒,美到在心里点下一颗不愿发芽的种子,只要想念时才会产生破土欲出的疼痛。

陆续苏醒的定格留影,逆光梦回沅琼,出现了一条空洞隧道,黑色前路,回不去了。

唯有停在如今,当年哼的曲调是凉薄,不值得忧伤,忘了吧。

泉北深冬的飞雪荡漾在微微灰暗的空中,半空漂浮着不溶于冷空气的热气流,像一簇簇泡沫状的浓云。

她没想到王亦阳的家在泉北最大的玉玺别墅区里,他的父母早早就在别墅门口等待,王家父母是有修养的富人,秦老师对王亦阳的不悦减退了几分。

此时已近下午4点,王亦阳依旧在房间里待着不愿起来,秦老师有意叫他起床正式开始家访工作,但没料到他的妈妈竟然拒绝,“秦老师,让阳阳睡吧,他昨晚游戏玩很晚一定很累。”

“虽说假期可以玩游戏但也不能玩通宵吧,这是坏习惯啊,你们做父母的就不管管?”

王父惭愧道,“我们就是觉得太对不起阳阳了,所以希望能尽量让他快乐些。”

“哪有做父母的对不起孩子的,就算觉得自己教育不好,也不能放纵孩子养成恶习!”

“秦老师,这……有些家事不好跟您说……”王父递给秦老师一杯上等普洱茶,“您放心,我和他妈妈一定好好教育阳阳。”

“你是阳阳的同学吧?”

她接过王亦阳妈妈递过来的茶,“是,阿姨。”

“你能去楼上叫阳阳起床吗,我们……叫他,他……不回答我们。”

王父赔笑,“同学就麻烦你了,这会儿阳阳也该起床吃些东西了。”

秦老师隐隐觉得这个家不简单,一定有难以启齿的问题所在,作为家访的重心就是要消除家庭矛盾,为孩子创造正常的家庭环境。

成长过程中生出的思想多数来源于家庭的影响,父母的举止向来清晰传达灌输。

“啊……好吧,他……在哪个房间?”

“上三楼左边的第一个,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心情坏透了,坐了这么久的大巴到陌生的泉北,茶水都没喝完居然被迫接受了叫人起床的任务,又饿又累,想起中午吃的快餐,因为觉得不好吃便吃得很少,这会儿肚子仿佛在咕咕作响。

咚咚咚,面无表情地敲门,心中对这位曾经单独辅导过的王亦阳又恨又憎,没人开门,没人应话,她无奈地笑起来,连他妈妈都叫不动他起床,自己一个从没和他真正交流过的同学能把他叫起来吗。

但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发现的秘密。

她只是个有着低廉微笑,连校门口副食店的老板都不怎么待见的人啊,他是为什么呢?

不再敲门,她急切想要挪开步子准备离开,一个秘密的撕开就像被无意冒犯,令她羞愧。

忽然,身后的房门轻轻打开,她转身。

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她被巨大的恐怖感笼罩。

他狠狠地用全身力量压住她,她的心跳陡然加速,眼角滚烫的泪水流淌。

觉察到她的眼泪,他减轻施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她无助地被他压着,面前的这个人鼻翼俊挺,细碎的头发慵懒地附在清瘦的脸庞,“王亦阳,放开我。”

“罗芳溪,其实我很喜欢你。”

“你快起来,求你了!”

他嘴角上扬,邪气十足,像得到一件至宝,紧紧贴着她,“我不要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

他肆意地在她的唇间辗转,想要融化她,拽着她的双手渐渐抚入她的掌心,想与她十指相扣。

本就饿得有些头晕的她,因为缺氧,渐渐麻木地闭上双眼,挣扎的身体逐渐软下来。

他以为她融入了他的亲吻,在她耳边低语,“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一年前,他转学到复阳中学复读高一,依旧荒废度日,准备搞恶作剧引起校方的注意以此来让自己转学,也是为了报复厌恶的父母,可是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

那不过是因为多年来不吃早餐又加上连日玩游戏而严重贫血,没带卫生纸只能狼狈地将鼻血擦在手上准备马上去厕所洗干净,在回教室时他看见作业本上的留言以及一小叠创口贴,原来她在发放作业本时,不经意看到他流在课桌上的血迹以为他受伤了。

有人告诉她,他是因为不吃早餐贫血,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桌膛都有一块榛仁面包,直到他自己终于买了早餐。

这些事她早忘了,对于帮助过谁她从来都很淡然,认为能随手帮忙就乐意去做,好似这就是班级委员的责任也或许是因为没什么朋友便对每个人都十分友好。

可对于他来说,这份关怀却给了他从未得到过的感动,开始对她好奇,他就这样在空荡荡的心里为她划出一个位置,为她保留了自己待在复阳的理由。为了她而留在裴桐这个破地方念书,不过他从未在学校的任何时刻表达过自己的感情,上课时她的背影就是不用过滤的风景,看一万遍都不会觉得厌倦,比起萧蔷,舒淇那些靓丽的女明星,罗芳溪才是星光闪亮的那一颗。

包含深刻意义的创口贴是信物,告白的临界点,他一遍又一遍地书写内心的感情。可口的榛仁面包也会吃到鼻酸,多么高傲的单恋。

他没想到,她晕厥了。

“罗芳溪,你怎么了!”

他顿时心烦意乱,连忙拿起自己的大衣包裹住她,慌张地抱起她冲向外面。

正在和王亦阳父母讲着芳溪迟迟不下楼来是不是在开导他的秦老师,看到他抱着芳溪匆忙下楼,疑惑,“这是怎么啦?”

王家父母也奇怪地看着。

王亦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驾驶着那辆日系轿车,接连想漠视红绿灯,抱着芳溪一进医院便挤开其他病人奔向问诊室,她在他的怀中渐渐苏醒,看着他额间渗出的汗珠,不知该骂他欺负了她,还是要感谢他这样不顾一切地拯救她。

她用宽大的衣袖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他战栗,惊讶低头,“罗芳溪,你醒啦,你刚才吓死我了!”

“放我下来。”

芳溪推开他想要搀扶她的手,扶着楼道的墙,慢慢直起腰,看着宽大外套下的自己衣衫不整,心脏如同被一片片割裂,脸红到可以滴出血液,喉咙收紧,咳出声来,痛苦地佝偻着腰。他连忙搂着芳溪,作她的支撑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咚!

王亦阳随着一声闷响倒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惊异看向出拳伤他的人。

芳溪陷入一个无比温暖坚实的怀抱,身后的人紧紧拥住她。

“你是谁?你想死吗!”

身后的人并未回答,他迅速把芳溪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给他,再为她穿上自己脱下的外套,她转头看他,是……他吗?

贺原没想到自己来这家离正元剑道馆最近的医院做定期体检,居然幸运地遇见了想见到的女孩。

王亦阳被激怒,摔下外套,出拳朝贺原打过来,他哪里是贺原的对手。他自小研习剑道,成绩绝佳,在泉北的剑道界是灵魂级人物,更因为常年混迹社会,拳脚功夫不知击败过多少街头老大。

她没有一丝力气劝架,静静地看着贺原把王亦阳击倒在地。

路经的护士、病人正停住脚步观看这一场闹剧。

贺原将芳溪打横抱起,朝医院外走去。芳溪轻声拒绝,“放我下来,我要和他一起回去的。”

他勃然大怒,抱着芳溪的手力道猛增,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我和你很熟吗,关你什么事?”

他将她狠狠丢进自己的轿车后座,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她无奈,脱下他的外套,慢慢拉好衣服。

她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到泉北就这么倒霉,午餐不好吃,家访被欺负,现在还要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车里尴尬无比。

顾南晨在哪里呢,她好想抱着他,向他哭诉,她真的太累了。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一个郊区公园,她因为车身颠簸,撞到了额头,于是气愤地开门下车,嘴里念念有词,“脑子有病!”

他听到她的抱怨,火气大涨,“你记住我叫贺原!不要每次都叫我神经病!”

“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男的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对你那样不礼貌,你还要和他一起回去?”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不自然,平复心情,淡淡的说,“我和班主任去他家家访,我有些生病,他送我来医院看看,就这样。”

“哦,原来如此。”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芳溪浑身不自在。

“罗芳溪,你名字的意思是有很多花朵开放的小河吗?”

他到底是怎样的角色?

她不过是一株长在路边的野草,不是有着各种花语的鲜花,卑微如此,只配作别人大好年华中的无名氏。

但她不会想到,这个人就是后来让她想要放弃生命去爱的人。

之后的她,毫无生息地说,我想念曾经被他爱过的时光,我爱他只有我自己知道。

贺原将她送回了王亦阳的家,此刻,他正在门口等着她。

她走近他,轻声说,“今天的事,我不想与你计较,你也都忘了,我会说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晕倒的。”

王家父母早早就让保姆收拾好房间打算让秦老师和芳溪入住,秦老师推脱不了只好答应。

而她因为想要避嫌,借口说要去姑姑家住。所谓姑姑家其实就是与贺原一起,虽说他也很陌生,但总好比自己一个人去外面订房间住。

他带她去了冰场,这是她一直都渴望去玩的地方。

他们坐在凳子上系溜冰鞋的鞋带。

“贺原。”

“怎么了?”贺原抬头对她笑。

“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牵起她的双手,拉着她慢慢滑进冰场,夜晚的冰场很是热闹,她弯着腰,因为太过畏惧紧紧抓着他。

“因为我想对你好。”

还沉浸在实现小愿望的喜悦中的她,懒得思考他的回答。

“谢谢你对我好。”

他笑着带她加快溜冰的速度,“现在你找到狐狸的桔梗汁了吗?”

好似,她并未听到她说的话,正尝试着放开他的依靠,自己溜冰。

而他看着这般快乐,已溜向前方的她,在这明亮的白色世界中,他眼前竟奇怪地出现了一个画面:身着洁白嫁纱的芳溪,温柔地向他笑,发间是粉色蔷薇。海风依旧,他庄重地走向她,手中握着对戒盒子,但他越向芳溪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他快步走向她,她却站在了大海边缘,身后海浪澎湃……

也不知溜了多久,她困意袭来,看着身边早已没有贺原的身影,她连忙向四处望去。

当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名字时,惊喜看过去。

他急忙穿过冰场上的人群,她也控制自己,不被人掩盖。

直到她握住他伸来的手,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们彼此都感觉到好似跨越多年才相见,分别生死才相逢。

“饿了吗?”听到她肚子发出了咕噜声。

他大笑,拉着她快步走去。

贺原在夜市混迹的那些日子是芳溪无法想象的,几乎一走进夜市就有人向他打招呼,给他挪位子,一声声阿原哥叫得芳溪都要以为贺原是这夜市的督查。他带着她熟络地走到平时爱吃的摊位,一家名为“星光海”的食铺,贺原给她安排好座位,径直去了厨房。

饿了一天的她拿起端上桌的小食毫不客气地大吃,味道适口。

她忽然看到邻座投来的好奇目光,感到有些尴尬,一时没来得急吞咽,瞬间咳嗽起来。

“你吃东西的样子好野蛮。”

她下意识捂着嘴看他,“我饿着了。”

贺原坐下,递给她一杯热饮,“慢慢吃吧,我陪你吃一晚上。”

天蓝色的陶瓷杯面上画着一个绿色的太阳,杯中热气悠悠,红豆奶香味迷人。

“好香的奶茶!”

他举起杯子轻轻与她碰杯,“干杯!”

“这杯子是我自己烧制的,奶茶也是我调配的,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很棒的男人。”

“真的?”她没想到拳脚套路发达的剑道人物还会这么雅致的手艺。

“太阳的颜色为什么要用绿色?”

“我不喜欢太阳是红色的,就像一个人的血液被装在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挂在天上。”憋笑着说完话,看着她慢慢放下奶茶杯子,左手不由自主地压着胸口,面部表情有些痛苦。

“跟你开玩笑呢,你被吓着啦?”他摸着肚子哈哈大笑。

没料到她这么忍受不了他擅长的冷笑话,看着她跑到离食铺不远处的大树下透气,他肆意笑着走向她。

一个身材瘦削,打扮时髦的女子踩着优雅的黑色高跟鞋,拎着一瓶啤酒也走向芳溪。

忽然,她将手中的啤酒一股脑淋在,正低着头靠着树干缓解恶心感受的芳溪头发上,粗俗放话,“你到底是哪里冒出的货?敢勾引我男人!”

她瑟瑟发抖,抬起头,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冷艳女子。

他走近她,愤然推开她,将芳溪搂在怀中,“你有病吧,你给我滚远点!”

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冷艳女子见他对她如此伤心,心中酸涩,却故作淡然地脱下自己的薄外套,递给贺原,“我就是有病,你要是穿上我的外套,这病就好了。”

摊主sea眼见这一幕,叫了自己的兄弟来给阿原解围,“丁大小姐,你看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他都不赞助我们的铺面了,说我们没在这里照顾你。”摊主sea恭维。

“是啊,大小姐,你就回去吧,来我们那吃夜宵。”

“滚!”她火气大涨地嘶吼。

Sea感到这场面绝对不是他一个小摊贩可以操控的,无奈地看向阿原哥。

他也只是叹气。

“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仗着自己有个有钱的父亲就随意侮辱别人,看不起别人吗?”

女子看着被贺原紧紧搂在怀中的女孩,冷笑,“原来你好这口啊,她成年了吗?”

她从未受过这样赤裸裸的讥讽,鼓起勇气,“你到底想干嘛?”

“我呀,看你不爽,想欺负你!”她欲上前,扯她的头发。

贺原压制怒气,瞪着这个像夏日烦人的蚊虫一般的女人,“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真的爱上她了?”

寒风中,她瘦弱的身体也在隐隐发抖,精致的妆容泛起了泪光,痴痴追问,“你说过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你骗我!”

芳溪感觉到贺原搂着她的手再次加重力道,掌心灼热的温度让她紧张的情绪在胸腔转化成一声声激烈的心跳。

“在没遇到罗芳溪之前,我确实不喜欢任何人,但现在我想爱她。”

“那她死了你还会爱她吗?”女子嫣然一笑,如一朵罂粟花般娇艳却恶毒。

他终于忍无可忍,双手用力掐住女子的脖子,将她逼到树干边,眼神凛冽,“如果不是你爸爸的原因,我早就让人把你处理掉了,你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厌弃,轻轻握住他制约着她细长脖子的手,并不挣扎,直到眼含热泪触摸他的脸。

他像触电般松手。

她落寞地靠在树干上,涂有彩色指甲油的手指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卷发,“好啊……贺原,就让我们互相纠缠吧!”

他捡起地上的薄外套,“我求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真的不爱你。”

“她爱你吗?她这么年轻,以后总会爱上别人,而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让我每天都想方设法地躲着你,想把你锁起来,永远不要见到你吗!”他怒吼,发泄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厌恶的人的抱怨,他早已被这个女人触及到底线。

“可我丁洁就是爱你啊,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

“不爱就是不爱!永远都不会!”他死死捏住丁洁的肩头,恶狠狠地盯着她,如同厌恶一颗毒瘤。

丁洁,她是丁洁?丁晴在泉北的姐姐吗!

芳溪轻轻拉开贺原,“你是丁晴的姐姐?”

丁洁云淡风轻地回答,“怎么啦,你也认识那个臭屁精。”她不顾芳溪微微流露的气愤,高傲地说,“我可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只有一个风流的爸爸。”

“你就这么恨他们吗?”

听到这句话,她脸色铁青,冷笑地看着芳溪。

贺原将她保护在身后,像对待一只野兽般警惕地与她对峙。

她殷红的唇瓣在暗沉的冬日异常鲜艳,“贺原,我真的爱你,终有一天你也会爱我的。”

她真的是一条蛇吗,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好看,这么自由,是那样悠然的存在。

自己对她居然有着莫名的好感,好像一直都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她希望她好好活着,不要代替任何人,不要爱错别人,要保护自己,活得久一点。

不用好好念书,不用听话,爱上谁就不顾一切。那一辆绿色的自行车摔坏了不用悲伤,舍弃的、被抛弃的都埋在过往里,不去奢求一张回到沅琼的车票,不要在微醺的灯光下长久流泪,不用把青春的拥抱当做叛逆的虚耗,做一个闹海的哪吒,闹天的大圣,闹时光的野孩子……

她想起这些年对他的执迷,似疯子般狂躁,甚至觉得自我仿佛已掉入一个布满荆棘的陷阱,周身伤痕,疼痛剜心。

她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默然走远。

灯火通明的夜景像是一张荒芜的青春底片,远处的她在那条狭窄的寂寞街道走向遥远的未知前路,关于那场醒不来的梦境不知是否再次褪色。

裴桐,夜市渐渐熄灭喧嚣气焰。

顾南晨从电玩店出来,被疲倦不留情面地包围,他本想玩上一个通宵,但现在看来不切实际。

为了看望姜迪时能给他讲讲最近的新游戏,早已厌倦游戏的他再次游离于虚无间,对于姜迪那样一个游戏王,躺在病床上不再走动。在白色的季节接过一张白色的残酷病单,想到这些他难免失落,再一次四处游荡来消耗负面情绪。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要脸呢!”

“蔡乌拉,我给你很多的好处,你却还要抓着我不放,我们好歹也有几年的姐妹情啊!”

“是吗,好歹是姐妹!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真难得啊……”女子皮肤白皙,纤细的手指禁锢着各种形制的金属戒指。花纹交错,色彩迷离的头巾将她的头发包裹得一丝不苟,“我这个人你清楚的,什么都不怕……”她示意她的姐妹上前。

她手中的刀片闪着微弱又凛冽的光芒,俏丽的短款皮裙紧贴黑色丝袜的纹路。

潘如薇颤抖着丢出一个钱包,眼睛里是惧怕,碎花长裙下的双腿已不停哆嗦。

她本不该害怕眼前的女子,但一想到曾经发生的一些事,就只能这样没勇气地被她欺负,或许这是她潘如薇亏欠蔡乌拉的必要付出。

蔡乌拉接过钱包,眼神厌恶地瞥过她的清秀眉眼,抽出所有钞票塞进自己的包里,讥讽地丢下一句,“拜托你下次长点记性,要是还这样,要胳膊要腿你就要想清楚了。”随即脸色傲慢地离开。

她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捡起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空钱包,埋头静静啜泣,美丽的中长发在风中起伏,像一幅优雅的、流露淡淡忧伤的写意画。

顾南晨看着不远处一个女孩在哭泣,一瞬间的错觉让她想起了芳溪,他不自觉地走近她,慢慢蹲下身。

他看着女孩缓缓抬起头,诧异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不顾他的惊奇模样,她居然半跪着拥抱他,不在意裙摆的花朵遗落在冰冷的地面,她靠着他的肩膀,泪水滚落在他的脖间,他失措般放弃了拒绝,愣愣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她笑靥重现,“顾南晨,好久不见。”

他背脊有些发热,不知怎么回答,自从不久前在秦老师那里许过承诺后,未再联系过潘如薇,渐渐不再熟识,他们的相识本已巧合。

他想起,那一封寄到家的信,他被其中的话语触动。

不曾想象,我们的相见或许是时光的锁被打破,是千万次擦身而过影印在心脏深处的回眸,一个人的世界有花朵却难开放到很远,两个人是不是就可以走遍陌生的未来,得到生命的馈赠。

他逼迫自己不要再回放记忆,因为已有了那一个女孩,在心底呼唤他不能彷徨,而潘如薇只是一位朋友,谈得来的人,仅此而已了。

“如薇,别这样。”

她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嘴角却突兀上扬,难以被人窥测的内心,“其实,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他本想严肃地拒绝,但他知道对待潘如薇这样的女孩,唯有沉默。

“我们只是朋友。”

软皮质的女用钱包,至少是九成新,随着一声闷响,丢弃在街边的垃圾桶,孤零零地在一片狼藉中,很快被挨着的一罐可乐的余渍沾染,沦为同类。

“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什么。”她轻轻笑起来,“你是怎么喜欢上罗芳溪的?”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她脸色故作柔和,轻快地站到他面前,踩在他的影子上,“我只是随便问问,唉……别动!”

他不再挪动脚步,像个英俊的卫兵,不明就里地看着她,“怎么了?”

“有人说站在喜欢的人的影子上牵着他的手许愿就可以实现。”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风景!”

说完,她放开他僵硬的手,背对他跑远,挥着手,流着泪,“今夜很美,顾南晨,下次再见!”

他呆立在原地,地上的影子轮廓犹在,被许下愿望的左手留下了不该有的淡淡花香,像总会在清晨闻到的邻家屋顶花园的气味,悠长深邃,心旷神怡,让人难以忘怀。

他不知远去的女孩脸上的热泪,是即使会迷路也要前进的执着。

潘如薇知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除了难以释怀的落寞,还能剩下什么,情绪不能控制,情感急需氧气,薄薄的冬日,眼泪是唯一的温度。

他心绪浑浊,却又极力清醒,转身往回走。

“嘿,你是……顾南晨,对不对?”来自漆黑角落的询问。

他感受到丝丝入扣的酒精气味,她发间有瑰丽的头巾,以及握着罐装啤酒的满载奇异戒指的右手。

“我们认识?”

她走近他,不容拒绝的语气,“不认识就不能喝一杯吗?”

顾南晨接过啤酒,同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他好奇身旁这位有着清澈目光,凛然气质,谜一样的女人。

“假期想怎样玩?”她与他碰杯。

“……暂时没打算,你呢?”

“收保护费。”她轻描淡写。

“看不出来你还是大姐大啊,是陈浩南的妹妹还是女朋友?”他不禁笑起来。

“我是潘如薇的妹妹,曾经的!”咕咚咕咚喝尽一罐啤酒。

顾南晨放下举在嘴边的啤酒,迷惑转头,“你认识她也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我就给你说。”

“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因为我想认识你。”随即莞尔,“看在胡宜雄的面子上,答应吗?”

顾南晨觉得太不可思议,身边认识的人,自己的秘密,她居然都知道,心底溢出的不是惊异,居然开始恐惧,不会是和一些狂追石景轩的女生一样的跟屁虫吧!

夏博佑的大表叔是成绩优异的音乐天才石景轩,据说他从前是个大胖子,和夏胖子有一样的家族基因。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奋念书,努力变得优秀。还有存钱这样一个特别爱好,高二下学期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遥远的沅琼来到裴桐念书,寄住在侄子家。

本来刚开始因为彼此都是闷闷的性情,并不主动搭话,关系不好也不坏,却因为那一日在罗芳溪家中发生的事,将本就平淡的联系变得僵硬。但碍于夏博佑的面子,他们之间从不好冷脸,正面相遇的招呼不得不打,一同在夏博佑家吃饭时也会聊些有的没的,他甚至要顾南晨为他解决怎样才能像他一样树立起“女生勿近”的标牌。

“你知道我不交什么女生朋友,但……”手中的啤酒快要喝尽,“不想让你白请我喝酒,算答应你吧。”他笑着蹲下身拿起地上购物袋中的啤酒。

“我叫蔡乌拉,很高兴和你做朋友,做我的朋友别说啤酒,最贵的路易十三我都请你喝!”

“这次我是真相信你是收保护费的了。”

她捂着肚子大笑,“顾南晨,你很搞笑耶!”

“比起你来还好,乌拉是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乌云的乌,易拉罐的拉,在俄语中有万岁的意思。”顾南晨看着她解释名字时吐露的一点喜悦,好像在欢喜有人愿意了解自己,哪怕只是名字。

但生命的代表也许不就是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秘密。”

又一罐啤酒喝完,他知道该告别了,低级的酒精不会让他失了分寸。

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女孩子,没有一个会像罗芳溪一样,令他深爱。他会努力与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未来的时光一分一秒都不会落下,为她找寻代表永恒的钻石。

他渴望着,长大后,有一间有着绿色阳台,蓝色卧室,白色厨房,可以与芳溪闲置一辈子的房子,享受年华中的春暖花开,夏风过海,秋叶落日,冬夜白雪。

“我还有事,先走了,另外,谢谢你的啤酒。”他将空啤酒罐子都扔进垃圾桶。

“听我讲完一个故事再走,可以吗?”

他收住步伐,坐回原位,“嗯……你说吧。”

“有一个福利院的女孩叫蓓蓓,有一天,她在一条排水沟捡到一只金毛小狗,她非常快乐,这是她八岁那年最特别的礼物。”她的脸颊一瞬间浮满泪水,削减了红唇的跋扈。

“呜啦呜啦,每次小狗这样叫着,她就知道它饿了,就会在小床下拿出藏着的饼干面包给它吃……它是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唯一……可是她背叛了它……”她逐渐语句断裂,抽噎的声调。

他心里生出了一丝疼惜。

“乌拉是……她给小狗取的名字,也是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新妈妈问她名字的意思,她讨好道……乌拉代表福气长久……”

她狠力撕扯发间的方巾,微卷的短发随风轻轻起伏,左边额头上接近眉毛的地方是一块如飞蛾一般的疤痕,她气息孱弱的说,“新妈妈不喜欢脏兮兮的乌拉,她就将它丢弃了,最讨厌被人丢弃的她在被领养时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她的小狗,真是恶心的背叛啊。”

“等她回去找小狗时,听说它,已经被一些坏男孩用砖头砸死了。”看似坚强神秘的她,竟然在一瞬间满脸泪水,“从那一刻起,蓓蓓就知道作为孤儿,什么都不能保护,也什么都难以拥有。最后她成了坏女孩。”

蔡乌拉握住他的手,引领他的指腹触摸她额间的凹凸。

“这块伤疤也叫乌拉!”

他第二次来这里,依旧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况且是陪她来的。

“想看海吗?裴桐最漂亮的海。”她轻轻开口。

他笑着环视四周,越过车站的人山人海,找寻出口,“遇见你就是在海边,今天是要故地重游吗?”

她与他保持着莫名的距离。

海风呼呼,夜空是星星点点的光亮,使人难以沉默,怕辜负景致陪伴。

“你有梦想吗?”

她细碎的柔发被微凉的风撩动,轻的、温柔的、呵护般的。

贺原在想,如果自己是一阵风多好,便可以毫无顾忌地环绕她。

她迟迟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回答,便下意识转身。

他走上前,离她越来越近,拉过她的手,轻柔带入怀中。他用温和的手掌为她制服飞舞的柔发,用怀抱为她遮蔽狂风大作。

远处的海鸟低鸣,脚下的碎石软绵绵似云朵,这样的拥抱让人身处虚幻般。

“所爱之人可以幸福。”他语气总像一颗薄荷糖,有着回忆的味道,时光的味道,甚至是自由的味道。而这句话更像是自己长久时光里一直想说也在等待的话,是呀,我也是这样的梦想。

一块石头,遍体黑色,普通平凡,她紧紧拽在手心,“愿你所愿,都能实现。”

“从前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任何人,因为觉得那样很累,但现在,我有一个人想着,不管遇见什么事都没有那么郁闷了,原来喜欢让人很快乐。”他深情缱绻。

她站起身,拉起他,俯身又捡起一块石头,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

“你知道吗,其实世界上最悲伤的地方是海。”

“为什么呢?我看海的时候,心情总会很好。”

“你在海边看过下雨吗,那些雨水落在海面上,就像泪水不顾廉耻地流回了心里,难道不够悲伤吗。”

他笑得意味深长,握在手心的石头在她眼前摊开,“我倒想知道,这些黑色石头对你来说是什么?”

“我喜欢它不怕潮水般的眼泪。”

他哈哈大笑,看着她这般严肃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像是在看一个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毛孩子。

她满脸不悦,睫毛的弧度似乎堆着沉甸甸的花朵。

“其实我也喜欢石头,我妈送我爸的结婚礼物就是一块石头,颜色普通但形状是完整的心形,很奇特。”

“居然有心形的石头!我从没见过那样的。”

“想让我带你去看看吗?”

她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闭上双眼,交握双手,碰触在唇边,石子在手心渐渐温热。

他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想起书中的罗马许愿池。

“把你心中的痛苦心酸在心中对石头述说,它都会记得。”

他转头看着安静的她,心中满是爱恋。

她突然扬起握着石子的右手,逆风划过一条抛物线。一点轻微的响动,石子埋没在深邃的海面,她怅然一笑,解脱般,“每次难过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扔一块石头。”

“我难过的时候就抽一包烟,和你扔石头一样有用。”他很感动却坏笑道。

她轻叹,“你就像夏天的烈日,而我是冬季的雪,我们没有交点。”

“那我会让你看到夏天的雪。”

他察觉到急迫而来的雨点,焦急地拉着她小跑。

海边下雨,这么悲伤的场景是和你一起经历的,会不会是一种暗示呢……她脚步随着他在前进,目光却依然眷恋飘雨的海面。

沿海公路边有一个孤寂的副食店,灯火寡淡,发黄的木柜里摆放的零食整洁有序,保质期都很长,也有一些日用杂货,老板躺在过道的藤椅上昏昏欲睡,嘴里嘀咕着,“要买什么自己挑。”

当然没什么想要买的,他们略显尴尬地站在屋檐下,远处是蓝色深海。

副食店的屋檐边缀着一只汽水瓶制成的贝壳风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雨水还在肆意飘洒,屋檐下的露台淌了点水,她不得不向里走一些,小腿碰到一丝灼热,是什么,不禁回头察看。

他沉默地凝望夜晚的海浪,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并未推脱。

“有雪糕耶,要吃吗?”她转头对他笑。

纯真的回眸,让他一瞬间失神,竟不知如何回答,傻傻伫立着。

她拿起两只牛奶雪糕,向老板喊道:两只雪糕。

“冬天里的夏天,试试。”她递给他。

他拆开透明包装袋,丝丝冷气升腾,转头看她,她开心的咬着雪糕,嘴角是牛奶渍。

她感受到他的注目,身上披着的外套快要滑落,她急忙想用左手扶住,他却眼疾手快地瞬间将她拥入怀中,也在她失神的片刻,吻住了她的嘴角,用暖暖舌尖为她抹掉了奶渍。

她睁大双眼,惊恐地注视他,直到他柔软灼热的唇瓣从嘴角轻轻回溯到她刚被牛奶滋养的双唇。片刻间,使她眩晕无力。

她深呼吸,抹掉手心的汗迹,拿起电话,心中是忐忑。

“芳溪,后天就是新年夜了,我们晚十点去广场看烟火,可以吗?”

她就要见到他,他会看出她的异样吗,她对不起他,她做错了事,该不该得到原谅。

那天晚上,一点反抗都没有就沦陷了。

贺原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默不出声。他起初的笑意也渐渐暗淡,最后默然消失。她站在家门口张望,寻不见他的背影。

他真的走了,离开了,回泉北了。

广场的烟火渐起,人群嬉笑聚集,这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啊。

她看见一个长得既好看又时髦的女孩,发间裹着一张花纹错落的头巾,左手抱着一大束红色玫瑰,右手手指夹着一只香烟。

“等很久了?”他手中拿着一个格子纸盒,“第一次给女生买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温柔地把米色围巾围绕在芳溪的脖间。

她惭愧流泪。

“对不起,我忘了为你准备礼物了。”

他笑着拥她入怀,“你就是我1999年最好的新年礼物。”

她因为这句话,心中疼痛难忍。

他从背后拥住她,给她可靠的臂弯,隔开了那些逐渐拥挤的人群。

跨年的钟声将要敲响,1999年即将到来。

“今晚去我家睡,怎样?”街头混混轻佻的语气,会让一些女生吓到落荒而逃,但蔡乌拉却嫣然一笑,“没看见我在等人吗,别烦我。”

他不怒反笑,粗鲁地用手摸她的脸颊。

她顿时气急败坏地放开怀中的玫瑰,一巴掌打在男子脸上。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丑陋模样,放出狠话,“你最好去打听一下我是谁的人,敢对我动手动脚,想死啊。”

“妈的,臭女人!”他凶神恶煞地要来掐她的脖子,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却没人出手制止,眼见她就要被控制在地。

突然,那个混混被人狠力踢开,鼻血直流,嘴里谩骂不止。

她冷漠地整理着发间的头巾,看着被踩踏后破碎的玫瑰,捡起地上的香烟再次点燃,烫在男子的脸上。

“乌拉!”顾南晨拉起她,扯下她手中的烟头。

恍惚间,芳溪觉察到背部传递的温暖已消逝,她反应过来,急忙去寻找,心中满是疑问。

直到她穿过围观的人墙才看到刚刚那一幕。

混混的救兵到来,几个衣着单薄的怪异男,蔡乌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忙拉住顾南晨的手闯出人群,向熟悉的街道跑去。

她无法想象刚才那一幕的前因后果。人群渐渐散去,跨年钟声早已响过,烟火依然绚丽,热闹且孤寂。

那一大束玫瑰被踩得粉碎,香气却更加浓郁,看着如一滩鲜血,凄冽冷寂。

火机悠然摩擦出的火焰比起夜空绚丽的烟火显得那么可笑、渺茫。烟草燃烧,鼻间瞬间充斥陌生的刺激性气味,她呛得快要喘不上气。

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守住心里那一面自我保护的墙,轰地全部倒塌,眼泪也倾泻而下。她死死拽着手中的火机和烟草,蹲在那一片残败的玫瑰花瓣旁,在本该浪漫的香气中独自忍受撕心裂肺的痛感。

同类推荐
  • 腹黑女王太甜美

    腹黑女王太甜美

    荣宜七为了拿回自己全部而回来,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比她更手段更狠的人——李泰恩。两个性格凶狠的人,把周围的人和家族闹腾了一遍……
  • 樱花树下的约定之TFBoYs

    樱花树下的约定之TFBoYs

    她,当初为了王源和黎盺的恋情,离开了,在她离开的那晚,王源才发现,原来她才是他的爱,离开之后的她,去了美国,遇上了高冷王子叶铭,他对她一见钟情。他向陌兮儿表白,没想到陌兮儿竟然走了出去,被车给撞到。他们三个的结局包括所有人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 房草的奇妙未来梦

    房草的奇妙未来梦

    一个叫房草的初中生在一场重感冒中做了一个关于自己未来的梦。在梦中,她吃了一个陌生的学生给的一颗糖,意外获得了和植物交流的能力,从此房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感情的弱者

    感情的弱者

    暧昧的甜蜜旅行的快乐分离的痛苦失去的哀伤
  • 青春现在进行时

    青春现在进行时

    我的那像白纸一样的青春,从我出国后开始编写。我把你们的名字镌刻在青春上。时光的飞奔使我们都不再是天真的小孩。我的青春,有你们,真好。
热门推荐
  • 庶女重生之卿城世子妃

    庶女重生之卿城世子妃

    在临死前,她怒斥上天的不公。她是庶女,却有一天变成了遭世人唾弃的凤凰。小妾争宠,侧妃使诈,甚至连她的夫君都容不下她,亲手将她毒死。她含着一缕冤魂,带着还未出世的孩子含恨离世。许是前世的恨太过深刻,重生一世,她带着目的一步步接近。她能够真切地了解到一个“忍”字的真正含义。在事情没有决定成败之前,忍耐,忍耐到心中如有利爪、有利刃,一下一下划开、抓挠、撕拉你的心!即使心一下一下抽搐着的疼,也要对着仇人笑得可人、温柔、甜美,暖柔柔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直到有一天,会一击必中,将对方置诸死地!只是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一个人,谁知一池心水又被谁搅乱。
  • 总裁专属磨人小妖精

    总裁专属磨人小妖精

    醉酒撩一极品汉子,从此就被套牢了。长得帅又多金,零绯闻还高冷,某女汗颜,她可能遇到了一个假总裁,传闻不可信。深夜,某男问道:是不是觉得你男人特别有能力?某女翻了翻白眼回答道:那你很棒棒咯?
  • 侠盗天团

    侠盗天团

    墨道乾坤千万路,侠盗之路尽仁道。墨青一个绑架,抢劫…………冷血无情的人,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从不做伤天害理,有违仁道之事。他是国际通缉犯,却也是默默捐献的慈善家。富豪称他为黑夜血手,无良盜徒。贫苦之人却说他侠肝义胆,善仁善心。墨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侠盗天团》内心它是个神奇的东西。
  • 娇妻,别想逃!

    娇妻,别想逃!

    她,外表沉默优雅,内心腹黑;他,冷漠如斯,却对她温柔似雪。“老婆~”“有事吗?”“你好久都没回来了,一点都不想我吗?”略带幽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天呐!当初那高冷的他到哪里去了?现在能申请退货不?“爸爸,你在妈咪面前一直都是这样吗?”某宝睁着闪亮亮的眼睛看着某位男人。“当然不是啦,想当年你妈被我吃的死死的”某男回忆起往事不禁嘚瑟的笑出来了。可他没发现他脚下的孩子偷偷的笑了笑。“冷寒,给我扫地去!”身后传来女人的吼声,男人浑身不禁抖了抖,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下的孩子,咬牙切齿的说“你干的好事!”“老婆~”
  • 王源:青春我可不负你

    王源:青春我可不负你

    席卷了整个青春的薄荷香,恋了整个青春的薄荷少年一夕之间都不在属于她了?喜欢是什么?也许就是千歌喜欢王源那样吧爱是什么?也许就是王源爱千歌那样吧————曾逗欢的同居,他调侃似的告白,只当是玩笑所以玩笑不能多开,不然就变成“狼来了”再遇的爱恋却又是匆匆走过可能是缘未到吧但那都是从前,现在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嘘,让他们告诉你
  • 会有新桃辞旧年

    会有新桃辞旧年

    再次遇到楚洋时,无尽的只有痛苦。当他再次对自己展开追求攻势后,梁雪明只能苦笑。苦笑“初恋天长地久,当真想的好美"。林亦风说:“他不能够成为你的依靠。”林亦风说:“雪明,他不爱你,我来爱你不行吗?”林亦风说:“我可以等你很多年。”梁雪明说:“不是你说了算。”梁雪明说:“不用你管。”梁雪明说:“我们以后在一起。”久伴不是爱情,但是爱情需要久伴。谢谢你等我这些年。
  • 无尽三部曲

    无尽三部曲

    身为武者,无际虚空是千万人向往之地,但当未已来到虚空之时,才发现自己错了,这里,是武者的墓地。为了摆脱现状,创立了七十二楼。在短短的一年之中,被无尽虚空众人誉为“最残忍的组织”。“待我重归无尽虚空之时,必是三大圣地覆灭之时”未已看着虚空而立的天地冷笑道。重归之路,究竟该如何前行,究竟是算策无疑,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 霸道公爵pk恶魔公主

    霸道公爵pk恶魔公主

    五大公爵奉命来邀请吟月公主去圣德凯林学院就读,没想到却被吟月公主留在别墅里住了几天。谁来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个世界闻名的第一公主的坏主意那么多?把他们当佣人使唤就算了,为什么还有黑暗料理?公主大人,放过我们吧!
  • 爱你这一年

    爱你这一年

    2017年的钟声逼近,我说服自己,我要喜欢你。愿这本书记录未来一年里我记忆里的你。
  • 神医帝君

    神医帝君

    一代武道宗师重回少年时代…这一世,他要杀前世最可恨之人,守护最亲之人,快意恩仇,他誓要登临武道巅峰,雄霸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