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时候，用餐人群就陆陆续续地散了场。餐馆内一片狼籍，显然一百年前的美国人们素质还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李天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喊道：
“茅哥！今天要累死了。收个钱都那么累，后厨那帮兄弟们估计得瘫了吧。”
茅杰走到收银台，没说一句话，静静地打开抽屉。
里面各种面值的钱币塞得满满当当，放得乱七八糟。
“李天王，你的任务还没完。”茅杰走到李天王面前，“把这些款项给我清点一下，每个人花多少钱买什么东西，找零多少。都给我算出来。”
李天王一脸苦相：“茅哥，这都快半夜了。今天我收钱就已经收得手抽筋了，还得算账……”
不过李天王看见茅杰严肃的脸色，马上便不做声了，默默地算起帐来。
第一天的开门红并没有让茅杰开心起来，因为透过今天的运作，他发现了很多旁人无法看到的问题。
1没有酒水，宾客们都是图新鲜才来捧场，根本就没有high起来，导致才十点就已经人去楼空，后续消费不足。
2表演的歌舞太无聊，这也不能怪茅杰。他现在根本请不起那些大西洋城的知名“表演家”。虽然是英文版的京剧，但面对的观众大部分是白人，没有文化交集。
3服务员都是些孩子，甚至是大妈。他们让宾客们感觉非常不专业，而且这些服务员英文不好，很难沟通。
4菜的价格过于平民，导致餐馆面向的客户群体鱼龙混杂，直接拉低了餐馆档次。让那些有些客户不愿意来消费。
5菜的量上问题很多，这帮厨师们的菜一味求多，生怕客户吃不饱。不过这个餐馆很大一部分讲究的是情调，一些小巧玲珑的菜反而受欢迎。
6需要多多吸引那些喜欢豪掷千金的大客户们。
茅杰越想越多，其实之前他虽然做的是外卖行业。但和餐饮业有着天壤之别。
作为红龙餐馆的老板，要把餐馆运营到自己满意。还需要茅杰去处理更多层出不穷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在他的悉心准备下，今天的开业仍然是算很成功的。
茅杰并没有激动地在他的员工面前做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讲，反而拿出一部分钱给每一个人一个过年红包。
实实在在的小恩小惠更能打动人们的心，每一个接过红包的人，茅杰还会亲切对他道一句：新年快乐！
等最后一波人打扫完毕并领完钱回家。李天王才勉强将今天的收入算完。
“一共是1257美元！”李天王算得满脸通红。
茅杰接过李天王手里零零散散的美元，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看着李天王。
李天王之前被茅杰呛了一道，现在茅杰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更加不自在，悻悻然问道：
“茅哥，又怎么了？”
茅杰抽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李天王：
“拿着，最近你幸苦了。”
李天王一阵推脱：
“哥，这太多了。现在饭店刚开，各种门头都要开，花销太大。这钱我不能拿。”
茅杰一把抓过李天王的手，将钱塞到他的手心：
“这钱你必须要拿，给自己买一套像样的衣服。
过年了必须穿衣服。资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对你期望很大，以后给你的钱就是命令不准不要！”
李天王感觉到茅杰坚决的气息，犹豫了一下。拿下了钱。
两人关了饭店的门，顶着北美冬日的寒风，走过几小时前依旧异常繁华的木板路，回到了华人区的宿舍。
第二天，茅杰很早便醒来。
他的外卖业务也没歇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天王就已经带了几个孩子去送早餐。
茅杰觉得有些愧疚，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得不到足够的睡眠去长身体，而是拼死拼活去赚钱。
他甚至感觉自己是雇佣童工的万恶的资本家，压榨着他们，吸着他们的血汗钱。
不过马上茅杰把自己的思绪打住了，他现在没时间考虑自己是什么，今天晚上之前他必须要把酒供应起来。
晚一天供应酒，就多损失一晚的收入。最重要的是还会失去人气，一个饭店一旦客户流失严重，做再多的努力都会无济于事，最终难逃慢慢倒闭的命运。
茅杰知道多伊儿的酒厂，虽然外观破烂且坐落在郊区，但是大西洋城的大部分的餐馆都会去多伊儿那进货。
茅杰租了一辆马车，那时候虽然已经有了“皮卡”。但是租赁价格昂贵，且多用来长途运输。
经过一路颠簸，茅杰好不容易容易才来到酒厂。他塞给马夫一点小费，跳下马车径直向大门走去。
大门旁门卫室内门卫老大爷躺在躺椅上，高翘二郎腿喝着伏特加。
老大爷看见了茅杰这么个华人，连忙从椅子上将自己撑起，大呼小叫道：
“走走走，这里不招工人！快走！”
茅杰反而很有礼貌地走向老大爷：
“先生，我并不是来找工作的。我找多伊儿先生进货。”
“你认识我们老板？”老大爷很疑惑地放下酒，继续说道：“那你等在这儿，我进去和我老板通告一声。”
等了不多久，多伊儿便跟着老大爷出来了。多伊儿还是戴着小圆礼帽，一副怪异的笑容挂在脸上：
“欢迎光临，来自中国的先生！找我什么事！”
茅杰处于礼仪走上去，握了握多伊儿的手就开门见山说道：
“我想进一些酒，你们这有现货么？”
多伊儿表情僵了一会，他盯着茅杰，嘿嘿地笑道：
“我喜欢谈生意前多聊一天，这是大西洋城做生意的传统，你好直接哦，呵呵呵呵。”
茅杰反而很无语，心想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侃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做个生意还要培养什么感情么？
但是茅杰还是保有风度，保持着商务式的微笑：
“多伊儿先生，那您想先聊什么？”
多伊儿听罢，叹了口气耸着肩说道：“难道伊诺克没教你这个印第安酋长，什么是美国式的谈话技巧么？算了没事”
茅杰略感不爽，怎么说他也是个来采购大数目货物的客户，一个小小的厂长要求那么多。
他收起笑容，不耐烦的说道：
“我不是什么印第安人，还有我时间紧迫，要是没现货，我就先告辞了。”
“别别别，”多伊儿马上改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中国人啦，只不过你们和印第安人真的很像啊！也许你们有某种血缘关系什么.”
茅杰忍受不了，还没等多伊儿说完，就转身想走。
多伊儿马上上去阻拦：“好好好，别走，别走。现在马上就带你去看酒，你要哪些酒？”
茅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
“洋酒我不懂，反正每天我要满足200人的饮用。凭你的经验应该拿多少酒？”
多伊儿两眼放光，他没想到这中国小子一下子要这么多的货，换平时他肯定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个骗子。
不过，茅杰的拜了伊诺克码头的事迹，多伊儿也略有耳闻。
虽然多伊儿行事古怪，玩世不恭。但是他内心的小算盘都是打得贼精。他甚至从茅杰刚才的话中推理出红龙餐馆就是茅杰开的。
多伊儿假装思考，装得有模有样的他还诺有所思的来回踱步，良久才说道：
“凭我多年的经验，以及大西洋城居民的饮酒能力，我感觉每天运个500瓶就差不多了。”
茅杰听到这数字差不多将早饭都要喷出来，500瓶就是每个客户每天喝掉3瓶还要多啊，这又不是饮料，是洋酒啊！
茅杰苦笑一下，挥了挥手说道：
“多伊儿先生，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呐？”
多伊儿此时却分外冷静，这次他也模仿起茅杰的笑容说道：
“酋长，哦不，中国朋友！我没开玩笑，我这边就是这个规矩，500瓶起批。”
茅杰怒了：“这是什么霸王条款！我刚才明明看见其他人都有批发几十瓶的，你这什么意思？”
多伊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是啊，这个条款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从刚才的聊天里，我估算出你差不多每天的用酒量，你说是150个人，但实际我感觉起码要有200人，为了我的利润和方便，我又多加了点数量。不过我敢确定，500瓶这个数字你是可以接受的。”
茅杰被多伊儿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外表呆头呆脑，略显滑稽的他，竟然如此工于心计。
难怪一开始这家伙一直要聊天，侃大山。原来是这么别有用心，想在聊天中套出啥线索。以后肯定得注意！
茅杰回过神来：“呵呵，多伊儿先生。大西洋城并不是只有你一家卖酒的，有缘再会，在下先告辞了。”
多伊儿都没站起来：“没事的，你可以去其他家看看。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这边给你的批发价最便宜，种类做多。最重要的是，虽然我做假酒，但是我肯定不会卖给你假酒。当然你指明要假酒就另当别论了。”
茅杰犹豫了，的确由于多伊儿也是伊诺克的人，所以他的酒厂生意目前是大西洋城做的最好的。
茅杰买酒前也做了很多功课，了解到其他小酒厂和多伊儿说的一样批发价贵，种类少，而且很容易买到假货。
茅杰咬咬牙：“450瓶！”
多伊儿不动声色：“500瓶。”
茅杰还不死心：“480瓶！”
多伊儿坚持己见：“500瓶。”
“好吧，五百瓶一天就五百瓶一天！那喝不完怎么退？”茅杰在这次谈判中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多伊儿站了起来，伸出手：
“退的话，全城统一的打八折。很愉快可以和你达成交易，货款每个月付一次，送货免费且保证准时。马上把合同给你。”
茅杰并没有握他的手：“直接带我去挑酒的种类，可以吗？我赶时间。”
多伊儿脸色阴沉起来：“握手礼我必须要坚持，在美国谈成一笔生意后必须握手！”
茅杰无可奈何，只好勉为其难地握起多伊儿的手。
多伊儿却哈哈哈笑起来：
“太好玩了，你这都信啊！握手有什么用啊！哈哈哈，中国人太好玩啦！”
茅杰一脸不爽，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钱付了定金：
“多伊儿先生，我受不了你了。这是一万块定金。挑完酒，签完合同。我就直接回去了，我赶时间！”
茅杰拿出纸笔和多伊儿将酒品类确定了下来，马上一言不发。转身走出门卫室就要走。
多伊儿叫住了茅杰：
“嗨，中国先生！你不是有马车么？今天这批货你不拉走么？”
茅杰转过脸笑着对多伊儿说：“您不是说免费送货且保证准时么？今天晚上5点之前麻烦把货送到红龙餐馆。”
多伊儿愣了，这回轮到他被茅杰摆了一道。他呆呆地望着茅杰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这个华人可真奇怪啊……”门卫老大爷咀了口酒啧啧称奇道。
多伊儿转过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门卫老头，突然勃然大怒：
“看什么！不知道马上去喊人搬酒送货么！还有这伏特加是不是自己去厂里偷拿的！你喝的不是酒！是液体黄金！懂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