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昔起身将窗户完全打开，让寒风毫无阻碍呼啸而入，硬生生冷冻室了内即将点燃的熊熊怒火。素昔回过头看着他，冷声道：“徐将军，燃烧了三日的怒火，还没熄灭么？”
徐明朗目眦欲裂，若非眼前一脸淡漠的少年是青藤的太子，他的君主，若非他的草药，解救了许多生命垂危的士兵，让他免受痛苦，只怕早已一掌拍死他。
他配做青藤的太子么？
深陷敌营，安然处之，半点紧张惊慌担忧之情也没有。
卓远隔三岔五来此，他们竟能融洽相处，卓远对他日渐欣赏，不曾虐待过他半份，礼遇有加，甚至，因为他的几句话，将他从地牢中放出，与他一同关押在此。
冷扫他单薄的衣衫，隐隐能看到渗出的血迹，素昔眉头轻拧，懒洋洋的靠在窗户旁。
“呼啦——”
房门打开，走进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看着狼狈不堪的徐明朗，美艳的脸蛋上写着满满的轻蔑之色，目光又含羞带怯扫到依靠在窗户旁的人。
“殿下，卓将军让你们去厅堂用膳，跟我来。”
徐明朗怒不可遏，却被素昔一抹冰凉笑容熄灭，看着她隐笑点头，他感到无限屈辱。
因为疗伤只是听到苍翼被太子救回，并未过多接触那些士兵的徐明朗，依然受着这几年关于太子无能的流言影响。此刻，他或许明白，为何太子受宠，却无望继承皇位。换成是他，这种人早就一刀砍死，省的在眼前乱晃扰乱心神。
然而，此时的他并不没有想到，这样的想法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就被彻底颠覆，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一刀砍死却又不得不保护的少年，成为他心中最深沉的伤痛。
徐明朗咬牙跟在婢女身后，一路穿过数道回廊，缓缓向厅堂走去。
一路左顾右盼，蓦地，素昔勾住了徐明朗的衣裳，软软道：“把树上的叶子采来，要最鲜嫩的。”目光紧缩回廊外不远处的青桑树。
“太子殿下。”徐明朗惊怒。
那婢女闻言，倒是回过头看去，见她倾慕的青藤太子抬头看着院落中的大树，一边对徐明朗嗤之以鼻，一边道：“青桑树树叶是大莫王朝姑娘的最爱，美伦美奂的的色彩，是天然的饰品，且独一无二，找不出与之完全相同的一片......”
“是么......”素昔漫不经心地听着那婢女的话，见徐明朗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脸色一冷，水眸寒光迸射：“徐将军，你想抗旨么？”单薄的身躯，却散发着凌厉王者霸气，骇得那没防备的婢女忍不住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惊诧。
徐明朗身体一僵，自小接受其父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素昔拿出太子架势，他才猛然惊觉，自己搀扶着的少年并非寻常人，而是他的太子，他的君，他的主子。
徐明朗咬咬牙，小心翼翼的将素昔扶到一旁围椅上坐下，强忍着怒气与屈辱之感，慢慢挪步至青桑树下，闭上眼睛，不去瞧大莫王朝士兵嗤笑的面孔，却堵不上耳朵。
随手抓了几片叶子，正要就此交差，不想身后传来素昔不满的声音。“本王要最鲜嫩的，多采几片，别弄坏。”
徐明朗满口的银牙险些咬碎，手臂上青筋暴跳，强憋着满腔怒火，仔细地挑选了几片最鲜嫩的叶子采来递给听着，看着他面色柔和地将其放入怀中。“想来母后会喜欢这独一无二的礼物。”
这话却不知是对谁的解释，还是掩饰着什么。
宽广的厅堂，处处显示着粗犷之气。镀银红木桌上，摆满一道道香味四溢的青藤菜肴，皆是素昔爱吃的。而卓远早已落座等候。素昔也没有理会他，不客气地坐下，拿起象牙筷，夹了一筷子白切羊肉，蘸酱尝了尝，品评到：“肉太肥，下次挑些瘦肉。”速度之快，连徐明朗连惊呼之声也来不及发出。
“徐将军不吃吗？这么好的菜，难得都是本王喜欢的，机会难得。”吃了半饱，素昔似乎才迟钝地注意到徐明朗那涨红的着脸，一口也没吃。“吃了这顿，还不吃下顿在哪里？徐将军该珍惜才是。”
卓远狂笑一通：“青藤的太子，本将军一筷子未动，你就不怕本将军在菜里下毒么？听说你们青藤，不是有种专门为皇帝试食的太监，怎么不让徐将军为你试下？”
“不需要，大莫大军打破青藤征北军，卓远将军心情大悦，叫本王与徐将军来此，不就是想好好炫耀一番，怎么会在菜里下毒。”品了口二十年的竹叶青，素昔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口吻淡漠得似在谈论天气一般。
“打，打破征北大军？！”徐明朗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可能？！
征北大军连同平北军一共有五十万，即便何旭青手下有七十万大军，平川城地形诡异，易守难攻，他怎么可能......
不过才五天的时间啊。
素昔似看穿他的疑惑，好笑着解释道：“要破平川城五十万大军有何之难？有人质，有内应，即便是白痴也能破了所谓‘无往而不利’的征北大军。”
“什么意思？”
“说得好，青藤太子果然聪慧。”
冷扫他二人一眼，再瞧瞧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仆人，素昔悠闲自在的吃菜品酒，一言不发。
见状，卓远大笑，又大口吃了几口菜肴。徐明朗忿忿的大口吃菜，仅吃自己面前的一盘树薯粉猪肚羹。
吃饱喝足，素昔终于开口了，慢条斯理的神情，似无限惬意：“本王乃将军手上一张王牌，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使用，更不会轻易毁去，将军怎么可能在菜肴里下毒？”
“不错！”卓远点头。
“太子殿下！”徐明朗不得不承认，太子淡然处世的态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更学不来他的淡漠。
“徐将军，你可知道，这桌子上的大莫菜肴，皆是本王爱吃的？试问大莫王朝的将军，怎可能知道青藤太子喜欢吃什么样的菜肴呢？除非有人告诉他。征北大军镇守北垂边防多年，可说是固若金汤，本王营帐更是守卫森严，若无内应，卓远将军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掳劫本王？你真当征北军各个是饭桶吗？”一声冷笑，如闷雷击顶，轰的徐明朗脑子一片空白。
许久，他才喃喃道：“谁？”
“徐将军认为，本王无法活着回宫，对谁最有好处呢？”朝野斗争，为何要把她卷入其中？她不过想好好听安的话，这一世与安平平静静地度过。
徐明朗茫然无措。
“太子若在被垂边防出了任何差错，第一个要治罪的人是谁？北垂边防若是失守，第一个要问斩的人是谁？本王若死，段将军若死，对谁最有利？接任征北大将军的人，又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