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赵嬷嬷已经两月有余,一封书信也不曾传来,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到底如何了。
高子衍心不在焉的坐在上首,听传令兵恭谨的回报,“公子,石勒石虎向幽州求和,边境战事已停,将军不日即将返蓟。”
这番话,方才唤醒了高子衍的意识,“父亲要返蓟了?”
“是。卑职出发的时候,大军已经接到回师的上令了。两日后便可抵蓟。”
高子衍让传令兵下去休息,自己又发愁起来。王夫人没救成,段清又丢了。他真不知道如何同父亲交代。
王浚那里虽然也多少听说了点王姝和段清的事情,虽然也有些担忧,但是更大的惊喜让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石勒石虎不仅要向幽州称臣,更是派来特使,要在明年年初亲来蓟城,为王浚贺寿。丢了段部的扶持,却换来了石勒父子的相助,天下霸业,指日可待。
尽管王浚把石勒的特使奉为上宾,他手下的一众大臣,却还是有清醒的。尤其是幽州的武将,一致认为这是石勒的骗局。待高怀一回蓟城,他们就秘密聚到了城外兵营,商讨此事。
“高将军,你一直在边疆作战,对石勒父子该是最清楚的。你觉得这石勒是真心对幽州俯首称臣吗?”一名武将急急的问。当年攻打襄国,他是司徒翎帐中的一名武将。襄国之败,让他对这狡猾的石勒没有半分好感。
“石勒狡猾善变,诡计多端。尤其是近几年,又得了个游方和尚的相助,更难对付了。他在赵国就已经是赵国国君的心腹大将,断断没有背主的道理。即便投向幽州,他能得到的,也不会比赵国更多。此事,必然有诈!”高怀早就如此认为,只是一来时机不到,二来无人可以言说。
“我们联名上书,司空再怎么独断,也不会置众多将领的谏言于不顾。”
“对,最好能让那些文臣也属上名字,不怕司空不管。”
“还有幽州的几个大族,崔氏、高氏、张氏。若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此事也多半可成了。”
众位武将一言一语的说开了。别看他们平日什么都不管,真到了这种朝堂争辩的关键时刻,却也不比那些文官政客差。
“可是朝堂中的不少官员从来都只顾自己的利益,让他们冒风险插手这件事情,恐怕会很难办。”此语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自古世人最看重忠孝二字,忠在先,孝在后。如今乱世,忠字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只知有家,不知有国。也不知道,能争取到多少官员的支持。
“事情再难,也是要办的。”高怀发话,字字掷地有声,“幽州落难,我们可以走,百姓呢?百姓怎么办!为官者,当视百姓为父母,视百姓为天,视百姓为地。不思如何为百姓谋利,却想为自己敛财。此等官员令我高某所不齿,他们的支持,不要也罢!”
这段话算是说到了众位武将的心坎里,他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舍命拼杀,为了什么?不就是保家国安宁、保百姓安宁嘛!谁都不想让自己丢了性命,却也更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不出三日,一封百官上书就呈递在了王浚的案头。
“哼!这帮莽夫!不过上了几天战场,就不知道天在哪里了!”王浚把书帛拍在几案之上,大为光火。文臣弄权,最多只是口舌之争,可武将自恃,却可能颠覆王权。这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怎能不怕。
“岳父大人,小婿觉得,这百官上书,也有几分道理。这种诈降又叛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还是提防些好!”说话的,是王浚的一个女婿,联兵攻打段部的那位枣嵩枣台产。
“那特使已然言明,石勒的军队不会越过幽州州境一步。明年的贺寿,也是石勒石虎只身前来,不带一兵一卒。咱们在西境也留有驻军,怎么会出事。”王浚听见自己的女婿说话,态度缓和了些,却仍是不肯听从谏言。
“如果岳父大人不想回绝贺寿一事,不妨命蓟城守军严加防范,对往来的胡人严加盘查。有什么异动,也好及时发现。”
王浚想了想,捋着花白的胡子,“这倒不失为一个这种的办法。此事交给你了,可别办砸了。”
建兴二年三月,王浚的寿辰到了。王老太太尚在,王浚的寿辰本不宜大办。只是因为石勒石虎的缘故,为了彰显幽州之强盛,这个不整的寿辰也办的风风光光。
“石勒怎么还没到啊?”王浚一边批着公文,一边问面前的石勒特使。
“路不好走,恐怕要耽搁几日。这是礼单,请大人过目。”那特使递上礼单,退到了一旁。
王浚放下手中的笔,接过礼单,越看越高兴,“来就来嘛,还破费这么多!”
“都是些草原的礼物,希望大人喜欢。”那特使恭维道。
“嗯!牛羊六千匹,兽皮一百张,上等玉石六十块。噢,这面还有!”王浚是听得高兴,看的也高兴,“这么多东西,要运多久啊?!”
那特使低着头,诡异的一笑,“已经到城门口了。”
蓟城西城门。
“哎!哎!哎!什么啊,这都是!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哪儿来的这么多牛羊!把城门都堵了!我这还赶着送菜呢!”
“走走走!去北门,从北门出去!”
“去什么北门,我刚从北门来,那里也堵着,出不来进不去!”
“其它的几个门也一样,都堵着!”
“这么些牛羊,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蓟城的几个城门,都被这贺寿的牛羊堵死了。这些牛羊晃晃悠悠的在城里到处乱走,或者堵在小巷子里,或者成团聚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是哪里也去不了。守城的卫兵是瞪着眼瞎着急,这些牛羊根本不怕人,赶都赶不走,就这样堵在城门口、堵在路上,教人无可奈何。
“让开让开!边城急报!”一名驿卒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却也是和百姓一样,被堵在了城门外很远的地方。知道这急报的重要性,他心中着急,撕破喉咙,冲着城楼上喊,“边城急报,速清城门!”
可是距离太远,成群的牛羊又叫个不停,把驿卒的声音全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