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祁天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沐恒阳的前头,刚刚脸上的惊诧之色已然不见,毕竟祁天乃是一国太子,自然要学会处变不惊。
到了皇宫中一处偏僻些的水中凉亭,祁天垂手凭栏而立,沐恒阳也很是自然地站在一旁看着满湖盛放的夏荷,沐恒阳有一瞬的恍惚,脑子里全是自己与师灵罗在家中的湖心小亭弹琴吹箫的画面。
祁天转过身来,目光灼然,语气却带着些微的自嘲,说道:“沐教主,或者说我该叫你皇弟,你也是父皇的儿子,我早该想到的,每一次父皇看你的眼神,对你的期许和信任,甚至是灵罗嫁与你时的御赐凤冠,我早该想到你不可能只是替启灵国统帅在野势力的一教之主,因为你与旁人是不同的,有时候,父皇对你的某些感情甚至是我一直渴望拥有的。”
沐恒阳倒是十分平静,可是在他十岁那年知道了自己是当朝二皇子时,甚至比祁天更加吃惊不已,然而当他明白父皇的苦心和自己作为一个皇子对启灵国的责任以后,他就下定决心当一个隐名埋名的二皇子,转而以灵岳神教教主沐恒阳的身份示人,凡是祁天作为太子不能为不可为之事,都由他来完成,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他二皇子的存在,他沐恒阳也无所谓。
特别是,作为沐恒阳的他可以娶到师灵罗,而作为太子的祁天却不能时,他更是感激当初父皇的决定。
“皇兄,不论是作为二皇子,还是沐恒阳,我都只为了启灵国,这一点请你相信。”沐恒阳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与祁天之间产生隔阂,这个天资聪颖,心系百姓的哥哥是他所敬重的,如果可以,他也想他们兄弟二人可以从小一块长大,只可惜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只有他知道祁天是自己的哥哥,而祁天却是一无所知。
“不,我不怀疑你对启灵国的感情,也不担心你会来抢我的太子之位,我只是,羡慕你而已。”祁天又背过身去,那背影有着一丝落寞,是拥有无尽权势却被权势所束缚的苍凉。
“我懂。”沐恒阳没有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祁天,他懂祁天作为太子比他多了多少身不由己,由于太子这个尊贵的地位而放弃和牺牲的东西远比自己要多得多,甚至是放弃自己的爱情时连去争取去追逐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就是因为这样,虽然沐恒阳心知祁天也爱着师灵罗,甚至比自己要更早爱着她,可对于祁天的理解却远远多于一个男人对情敌的排斥。
“或许你懂,或许你又不全懂,因为你是被释放的皇子,而我是身在牢笼中的太子,你是自由的,而我……”祁天的语气越来越低,俊颜上毫不隐瞒地袒露着痛苦的神情,是啊,不身处其位,谁又能全懂呢?“灵罗,近来如何?”祁天又问道,眼里浮起不自觉地流淌着一丝温柔,那双黑眸深不见底,仿佛那抹温柔也无穷无尽。
他知道,自从他看着灵罗嫁给沐恒阳那时起,他与灵罗今生便再无可能,之所以向沐恒阳问起她,不过是出于作为一个至交好友的关怀以及他与沐恒阳彼此的心照不宣,因为,沐恒阳比谁都清楚,作为太子的他,连作为他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沐恒阳一听到师灵罗的名字,清俊卓然的脸上闪现着复杂的神色,有心痛,有思念,有愤怒,甚至还有一抹嗜血之色。祁天看着沐恒阳紧拧的俊眉和周身逼人的寒气,心知灵罗定是出事了,于是急急追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沐恒阳握紧双拳,低沉地说道:“隐夜魅将她带走了。”
“什么?何时的事?隐夜魅乃是隐魔族的少尊,地位与我无异,怎会带走帝天师府的家主?”祁天满脸惊异之色,语气中透着不解,但更多的是担心。
“他带走的不是帝天师府的家主,是师灵罗,只是一个他在鄞州就跟我言明要带走的女人。”沐恒阳一拳打在凉亭的石柱上,力道之大,几乎震垮了那根石柱,鲜血顺着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缝中流出,一滴一滴地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当日在鄞州城,隐夜魅对沐恒阳使用噬心毒之前就说过,他想要师灵罗,终有一日会从沐恒阳的身边把师灵罗带走。沐恒阳生性温和,从不动怒,可是那一日,他第一次从心底里涌出了怒气,隐夜魅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与其说是一个简单的觊觎自己女人的人,倒不如说是一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强大对手,如果是隐夜魅,除了自己与师灵罗的感情外,其他的无论是哪一点隐夜魅都不弱于自己一丝一毫,烦乱的心和纷乱的思绪却让他忘记了提防隐魔族之人惯用的毒术,因而身中剧毒。
从鄞州回来以后,他与师灵罗几乎每日形影不离,灵岳神教的事务和帝天师府的事务也都是由他们一起打理的,直到五日前,他离开京城前往吴海,竟让隐夜魅有了带走师灵罗的机会,他对着石柱又是狠狠地一拳,鲜血淋漓。
“好了,恒阳,我知道你心急如焚,眼下父皇又把吴海的灾荒交给你来全权负责,你也分身乏术,我会在暗中帮你找灵罗的,你先放心,既然隐夜魅对灵罗……想必他是不会伤她的。”
沐恒阳沉默地颔首,目光沉沉地看着满池的荷花,或许,隐夜魅对于灵儿的感情,才是他真正担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