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情旁边的床位来了个女病人,有三十岁左右,打扮入时,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生病,气色不好,应该很有气质风度的。李秋月见她口渴想喝水,便很热情地帮忙去倒水给她喝。女人很是感动,便与她和舒情说起话来。
正在聊天中,女人的一位朋友得知她生病住院来看望她了。
“哎呀!阿静,怎么几天不见你就生病住院了。”女人的朋友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女人靠在床头。
“是啊,还从来没有这样过,去了特区一回来身体就不舒服了”。女人用手梳了梳头发,“阿真,你来得好快。”
“你说很严重,我不快点来嘛,谁叫咱们是非同一般的好姐妹。”阿真说。
“唉!都是股票惹的祸。要是你也去了,你也会和我一样生病住院。”阿静说。
“那我们就是同病相怜了!不过,幸好我没去,我没事就可以照顾你。”阿静转而问道,“我还以为你买股票发财了,没想到……”
“发什么财,失财了,都生病住院了。说起股票就伤感。”阿静叹了叹气。
“股票伤了你的心,但没男人伤你的心严重吧。”阿真笑了笑。
“你没去你不知道,这次的股票真的太难买了,人太多了!长了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经历那样的场面。阿静说。
“听说一票难求。”阿真说。
“岂止一票难求,你听我慢慢讲来。8月7日,深圳市人民银行、工商局、公安局、监察局等几个部门联合发布了1992年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布公布,正式拉开了1992年新股发行序幕。公告规定,深圳市特向社会公众发行面值5亿元的新股票,采用认购抽签表的方式认购。据说新股上市后,至少价格涨10倍,于是在全国出现了一场身份证收购大战,因为买抽签表需要身份证。”
“据我一个在市区邮局上班的朋友讲,早在两个月前,就有人得到了即将发行新股的消息。一场身份证收购大战就开始了。她们邮局有时竟然收到重达数公斤的包裹,里面全是身份证。”
“深圳街头遍地都是打电话的人,有的干脆搭火车坐汽车到全国各地的农村去租去借身份证,还有人当上身份证‘收购专业户’。据估计,大约有320万张居民身份证飞到了深圳。”
“在抽签表即将发售的前几天,广州至深圳的火车票被炒到400元一张,超过正常价格的10倍以上,汽车票甚至炒到上千元一张。据说外地来深圳的股民至少有70万人,深圳市的大小酒店、旅馆、招待所全部爆满,仍容纳不下潮水般而来的人流,致使许多人不得不露宿街头。很多人几天通宵达旦守候,只为能弄到一张新股发行的抽签表。”
阿静一时激动,连咳嗽几声,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李秋月赶忙起身给阿静大姐端上开水。阿静喝好开水说了声“谢谢”后继续讲述。
“9号,新股认购抽签表发行了。一大早,许多人倾家出动,带着小凳子、床、席子、自行车等排在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之中。购表者为男女老少本地外地工农商学私等120万人。上午10点,抽签表开始发行,但只销售了一两个小时,各销售点就相继宣布销售完毕。当天晚上,500万张认购证一抢而空。很多人没有买到抽签表。”
“与此同时,人们发现有人正在从销售点的后门买走大批的抽签表,广大排队购表股民当然是极度不满。部分排了两天两夜队却买不到表的人开始聚集、围观。极度疲劳极度失望的人们愤怒了爆发了。他们把矛头指向申请表发售中的舞弊行为。由于发售组织工作存在失误,一些网点发生内部舞弊行为,其中有些发售点刚刚宣布卖完抽签表,就有‘黄牛’手握几十上百张的抽签表,以每张700至1000元的价格兜售。冲突在愤怒中爆发,数千股民打着‘坚决反对作弊’、‘反对欺骗要求公平’、‘我们要股票’等横幅向深南中路方向游行……”
“在巨大的付出之后是巨大的失望,巨大的失望之后则是巨大的愤怒。骚乱就是这样开始的。是不是?”阿真插嘴道。
“是!这就是闹得很凶的‘8.10事件’,又叫8.10股潮,又叫8.10股灾,影响很大的。”
“因为抽签表的中签率为10%,每张表100元,每一购表人可持10张身份证购10张抽签表,中签者可买1000股新上市原始股票。而按保守的估计,1000股原始股上市后可赚1万,这和一本万利没啥区别呀!”
“在差不多两天两夜的时间里,120万人,不仅无法吃喝,连大小便也不能排泄。不分长幼,无论男女,已婚未婚,一个个不顾羞耻前心贴后背地紧紧搂抱在一起,在烈日下蒸烤,让雨水冲刷,汗水相互渗透,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气味、呼吸、体温以及紧张跳动着的心律。”
“股票发售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流互相拥挤、层叠,队伍里有很多被雇来的民工,每人一天能赚50元到100元,不断有人为了加塞而故意冲乱队伍。”
“在十几级的台阶上,人叠人叠了六层。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去的,总之一个人头压着一个人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汗,低头会滴水,钱也在滴水,都是汗……”
“利益驱动,趋之若鹜,人为财来,人为财狂!”阿真感叹。
“那种山人海的狂热壮观场面,太震撼人了,真是难以形容,挤在人堆里,人都要挤变形了……那是我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最大场面,恐怕以后再也难得遇到如此这样的场景了,那可是叫人一辈子都难忘的。可惜了,你没去,没看到,没体会到。”阿静看了看阿真,又继续滔滔不绝讲下去。
“深圳股市是全国最早的股市之一,自1987年开市以后,好像一直很热,很少有人抱怨自家为玩股票亏了本钱。因为股票价格节节上扬,在这上扬途中不断有新的玩股者携资而来,从而就使得众多的股民在股价的起伏中大赚差价,低价时买进,高价时卖出,有人以较高价格买得股票,很快又总能在股票新一轮涨价中卖泏……”
“玩股票,已开始成为九十年代中国的一个新行业。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无数天方夜谭似的发财故事,使股市成为众望所归、千军万马拚战的热闹场面。玩股票的行业有如八九点钟的太阳霞光万丈,越来越多的人将组成一支庞大的冒险者队伍在这里拚搏奋斗、沉浮荣枯……股市虽然风云变幻,但是大旗不倒:想发财,炒股票,这边风景独好!”
“怎么不炒邮票炒股票了?”阿真问。
“今年初伟人南巡,在深圳一锤定音,为股市在中国经风雨、见世面打开了一扇长期关着的门。春夏之交,全国的报纸上开始不惜整版的篇幅登载有关股份制企业、有关股票、有关股市的长篇政策、法规……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特区,是最先吃螃蟹的,因为股票,深圳疯了,买股票发大财成为深圳人的集体梦想。”
“但是,股票的暴利也是‘炒’出来的,炒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充满了智慧与竞技的劳动。股市上充满了运气,但这运气又不是人人都一俯身就能捡得到的东西。有利就有弊。同时,股市上也充满了风险,风险之大足以覆灭许多个人、家庭和企业。股票投资风险自担,入市抉择务必慎重。”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阿真说。
“你这一句说得很经典!哈哈……”阿静说完开心地笑了。
“还不是要感谢你上了一堂生动的股票课。你生病了,但精神还是很好,一说起股票就来劲了,激动得很,头头是道,说得是津津有味,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阿真也笑了,“看你一说完,整个人的气色精神都不一样了。”
“真的?!一吐为快!我也感觉一下好多了!”阿静一脸愉悦。
“我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就是不懂股票,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有那么神奇,那么吸引人,买股票比我们买火车票还惊险、复杂。”舒情不禁说道。
“惊险、复杂——对!不然你看我为什么买股票买出问题来。买股票炒股票也很辛苦很操心很累人的,跟你们在工厂打工一样,身体也会出问题的,都不容易。”阿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