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不给赊?”
“不给赊。”
慕长临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实在拗不过两眼望天伸手收钱的年轻伙计,只好将视线郁闷地投向王种凉。
王种凉微微一怔,小心翼翼掏出腰间的钱袋子,仔细数了数,“慕哥儿,我这有八两三钱,你看……”
慕长临神色怪异,半信半疑道:“你一个白帝城王公子,出门只带这些钱?”
王种凉幽怨道:“我要是没偷家里的金子,确实不会只带这些钱。”
慕长临悻悻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星海,心里琢磨这次她跟随自己出城,说是说暗中保护,实际上也是戴罪之身,身上估摸着也没几个钱,至于草鞋老头,慕长临则是瞥了一眼索性想都不去想。
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别提这两斤杜尊酿足足要二十两银子,这得难倒多少英雄好汉?
就在慕长临一筹莫展之际,年轻伙计微笑上前,轻声说了一句话。
“公子若身上钱未带够,小的这里倒是有两个办法。”
慕长临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年轻伙计眨了眨眼睛,“灶房洗盘子,一文钱洗十个,二十两嘛……我算算……”
慕长临一番白眼,连忙说道:“打住打住,另外一个呢?”
年轻伙计嘴角扬起一道弧度,说道:“再过两日便是小店开张三年之期,为了庆祝,掌柜的昨个就贴出了告示,三日内,只要在本店喝够十坛百里酿,就可以免去当日酒钱。当然,考虑到最终获胜者只能是一方,所以如果出现有双方同时达到要求,那就是比谁喝得多了。”
慕长临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嘀咕道:“你们家掌柜的有点儿意思啊……这要真喝起来,卖出去的酒绝对比送出去的那一桌要多得多,啧啧,难怪都说做生意的脑子最精,吃不准还是酒窖里的酒卖不出去,才特别来这么一手。”
年轻伙计眼皮一跳,心里讶异居然全被这位白衣穷公子给说中了。
慕长临意味深长地看了年轻伙计一眼,笑嘻嘻道:“你坑我呢?”
慕长临不傻,很清楚如果他真的答应下来,喝赢了倒也别去说他,万一要是喝输了,到时候该付的就不止是二十两银子了。
年轻伙计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公子……不敢么?”
慕长临伸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大声喝道:“上酒!”
王种凉怔了怔,随即立马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慕长临。
星海同样目含诧异。
一时间,酒馆里投来了许多道目光,均是带着敌意。
王种凉看了眼面色高兴,转身前去取酒的年轻伙计,悄悄靠近几分,苦着脸道:“慕哥儿,这百里酿可是出了名的烈酒啊,你要喝十坛?”
慕长临翻了翻白眼,说道:“不喝也行,把你压在这洗盘子,等本公子凑足了钱,再来赎你。”
王种凉眯了眯眼睛,凝重道:“种凉以为,赊账这种事确实与慕哥儿风格不符,咱们又是有身份的人,这酒还是喝吧!”
慕长临不理王种凉,看向星海,低声笑道:“早就听说你们习武之人可以用内力把酒气从体内排出,一会你看……”
星海面色古怪,打断说道:“谁说的?”
慕长临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想了想道:“小时候在书里看的,是小说。”
星海抿了抿嘴唇,苦笑着吐出了一句话,“公子,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慕长临闻言怔了怔,有些不信,只好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草鞋老头,只见草鞋老头正朝着自己大肆冷笑。
十分明显,如果星海说的是假话,草鞋老头断然是不会这幅模样的。
慕长临脸色难看,朝四周环视一眼,在许多桌子底下都找到了酒坛,神秘地对王种凉说了一句话。
王种凉大吃一惊,瞪眼道:“慕哥儿,这样不好吧……”
这时候,十坛紧密封存的百里酿已经摆在桌旁,年轻伙计深深看了慕长临一眼,阔步走远。
慕长临正色说道:“快去,就照我刚才说的做。”
王种凉面露犹疑,又看了眼桌旁的十坛子烈酒,咬了咬牙,便冲着酒店里饭桌下酒坛最多的那一桌走去。
那一桌上坐着的是六个中年大汉,相貌粗犷,均是光着膀子,满身酒气,显然是一早就开始为这顿不要钱的酒拼命了,各个喝红了眼。
与这些汉子相比,王种凉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才走近两步,那些人的脸色就凶悍起来。
只见王种凉轻轻对着那些汉子说了几句,酒桌上稍稍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一阵大笑便爆发出来,声音里充满鄙夷,放肆不收敛。
只听其中一个胡茬汉子拍着桌子,毫不介意被别人听到,瓮声嚷道:“让酒?哈哈,臭小子,你就不怕老子一巴掌扇死你个不开眼的东西?恩,不过……”
王种凉脸色难看,听到“不过”二字,突然发现有所转机,眼神又亮了起来。
只听又一阵笑声哗然响起,布满邪异。
“让酒也可以。就你们桌上那个小娘子,等哥几个喝足了,借一个晚上来用用,没死再还你?”
另一名汉子摇头笑道:“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二哥可是从来不喜欢女人的,恩……我看那个白皮的小崽子就不错,至于那个老头……啧啧,忒丑了,皮都皱了。”
胡茬汉子闻言看向边上一位精壮汉子,只见精壮汉子竟是女子般的羞涩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种凉。
胡茬汉子咧嘴一笑,瓮声说道:“就这样,那个小娘子,还有白皮的小崽子,在加上你自己,如何?”
王种凉默默地站在一旁,安静听完了所有对话,此刻平静看着对方,淡淡丢了一句话,“不如何,今个老子喝不死你姓都倒过来写。再有,去你娘的。”
说完,王种凉拂袖转身。
刚才那番话不止王种凉一人,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到了。
四周均是投来讥讽的目光。
慕长临置若罔闻,看着坐下来的王种凉,笑嘻嘻说道:“王字倒过来好像还是王,啧啧,这年头,姓什么都是门讲究,技术活儿啊!”
王种凉低头沉默,回身再看了一眼,只见胡茬汉子正伸手比了一个抹脖的动作,带着冷笑,同坐的几名壮汉也纷纷目露不善。
王种凉抓了抓脑袋,很清楚知道自己最后那句负气话又给慕哥儿找麻烦了,吸了口气,便打算开口说话。
慕长临却是摆了摆手,笑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
语音落下,慕长临便开了一坛子百里酿,斟满三碗,推到王种凉面前。
王种凉嘴角苦涩,全部喝下,一滴不剩。
慕长临玩味笑道:“知道错了?”
王种凉欲言又止,点了点头:“知道了。”
慕长临继续道:“错哪了?”
王种凉眉头紧皱。
不等他开口,慕长临的声音便先一步响起。
他笑眯眯说道:“要是换本公子,直接一坛子酒砸上去,往脑门上砸,往死里砸。说话管屁用?”
星海含笑不语。
王种凉满目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咧嘴道:“那王种凉可得再喝三碗!”
慕长临再倒三碗。
王种凉喝的心甘情愿,脸颊发烫。
慕长临陪着喝了三碗,喝完擦拭去嘴角酒水,喉咙一阵辛辣。
百里酿不愧是百里酿,仅凭烈性便能闻名于世,其烈性程度可想而知,简单来说,就是酒里只有辣和涩,浑然没有半点可口滋味。
喝完这三碗,慕长临莫名又倒了三碗,在王种凉困惑的目光中站起身。
慕长临撇了撇嘴,摊手道:“你惹的祸,还要本公子去给你擦屁股,还不跟着?”
王种凉没有多言,同样起身。
星海不知何时也倒了三碗酒,推到慕长临身前,道:“喝这三碗。”
慕长临闻言微怔,旋即大有深意地看了星海一眼,将撒入花袍儿秘制杀猪药的三碗酒放了回去,重新端起三碗,踏步朝着那些汉子走去。
见到慕长临走近,胡茬汉子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嘿嘿,本打算喝完了就再找去找你们,哼,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慕长临咧嘴一笑,将三碗酒送到胡茬汉子面前,揖手行礼道:“舍弟不懂事,冒犯了这位大哥,这不,特地跑来敬你三碗酒,都是出来混的,也没啥化解不开的矛盾,大哥你看如何?”
胡茬汉子看了王种凉一眼,故意讥讽道:“刚才不是挺狂么?”
王种凉深吸口气,默默低头。
胡茬汉子再看向慕长临,拐着弯说道:“哟,真是巧了,咱哥几个都喝够了,喝不下三碗了。”
慕长临明白胡茬汉子话中的暗示,平淡一笑,伸手从脚边提起满满一坛子百里酿,微笑道:“我喝你的,你喝我的。”
说完,慕长临也不管对方如何,仰头便咕咕喝了起来。
辛辣入喉,慕长临顿时感觉小腹像着了火般炙热。
那名似有断袖之风的精壮汉子盯着慕长临,眼睛突然一亮,暗中挤了挤胡茬汉子的胳膊。
胡茬汉子咧嘴笑了笑,低声说道:“你放心,老子有办法让他今晚留下来。”
不消片刻,慕长临便放下了手里的酒坛,满满一坛子的百里酿,竟在眨眼间被喝个精光。
慕长临双手捧起空酒坛,炽热的脸颊浮现笑容,眯眼道:“慕长临敬你一坛酒。”
胡茬汉子摸着下巴,莫名朝着星海那里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道弧度,这才将这三碗酒慢慢喝了下去。
慕长临嘴角微微弯起。
事实上,刚才那句话,后面还有半句。
慕长临敬你一坛酒,祝你黄泉路上死不瞑目。
出自诡门高手星海之手的三碗酒,岂是这么容易喝的?
只不过慕长临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胡茬汉子会死的这么快。
那名精壮汉子看着慕长临丢下酒坛,随意擦拭去嘴角酒水的动作,眼中笑意更盛,低声便说道:“小兄弟还真是好魄力……”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闷响便将其打断。
精壮汉子眉头微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登时毛骨悚然。
只见胡茬汉子双眼翻起一片白,浑身肤色先是呈现出惨白,随即血气上涌,渐变为通红,紧接着,胡茬汉子魁梧的身子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倒在了酒桌之上。
“大哥……死了?!”
“你找死?!”
只听两声断喝,酒桌前的其他几位汉子猛然起身,死死盯着慕长临。
几股厚薄不一的内力同时充斥在酒馆当中,最强者竟有三品境界!正是那名精壮汉子!
这一幕显然超出了王种凉的想象,他喉咙沙哑,低声道:“慕哥儿,要打么?”
慕长临瞪了瞪眼,道:“这几个酒桶居然还真是习武之人,实力还不低……要是老头肯出手倒还好说,至于现在么……”
王种凉六碗百里酿下腹,浑身热血,伸手拎起一把椅子,沉声道:“要怎么打?”
慕长临一把拍掉王种凉手中的椅子,低声喝道:“打你个死,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