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位于中原心脏,出城向东七里地,则是京城边境地罗关,换句话说,只要出了地罗关,面向的便是广阔世界,天高任鸟飞,毕竟天下景色千千万,不可能全部被白帝城敛入囊中,比白帝城更美更壮丽的地方,多得是。
在走出地罗关的时候,王种凉满脸好奇的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慕哥儿,咱们这也算是真正出城了,接下来该去哪?
慕长临翻起白眼——天晓得。
王种凉——啥玩意?慕哥儿你就没个计划啥的?
慕长临两眼望天——计划还是有的,就是准备先去江南道灵室山上柱香。
王种凉——没、没啦?
慕长临——既然铁定心打算当一回江湖儿女,就有两个问题不能问,第一个是从哪来,第二个是往哪去。咦,看你这脸色,难道还真有什么方向?得,你还是闭嘴吧,说了本公子也不听。
王种凉声音如蚊——听说牧城的姑娘特别水灵,比白帝城的都好看……
于是乎,一行人的前行路线便在当日向东偏移三分,目标直奔牧城。
做出这个决定,王种凉明显是四人之中最高兴的那个,此时的他已经知晓了慕长临的真实身份,起初时或许会万分紧张,但很快他便想通了——慕哥儿是慕哥儿,世子殿下是世子殿下,压根就是两码事,就算真要混为一谈,那赚大的也是他王种凉啊!
草鞋老头本就只是陪着慕长临走完这段路程,至于路途有多远,向何方?都不是他在意的东西,于是就索性做起了闭口禅,不发表意见。
反倒是事事唯慕长临是从的星海,在慕长临做出决定的时候抿紧了嘴唇。
好在牧城所在的位置极好,位于江中湖泊附近,虽然不处于从白帝城往江南道的南卿大路,但也算是半个挨着江南,与江南道不算太远。
一路上,慕长临多数时间是待在车厢之中,倒也不是害怕路途颠簸,而是他刚刚跻身五品境界,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巩固内力,赡养内力。
在这期间,慕长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两仪阴阳丹治好了慕长临千疮百孔的丹田,只留了五条长短不一的缝隙,导致慕长临的内力时常会气满自溢,钻着缝隙流入身体各处。这一现象说不上好,毕竟内力乃是习武之人的关键之气,谁能够容忍它经常不听话乱跑?
不过话又说回来,内力沿着缝隙流入身体,那流入的也是慕长临自己的身体,一不会逸散在天地间,二不会凭空消失,既然如此,从另一角度去看,岂不意味着慕长临丹田的容量大幅度的受到了增长?以前的满身内力,仅是局限于一个丹田,而如今,却是足足一个肉身。
同时慕长临还找到了一个办法,令这些弥漫在身体各处的内力就算积年累月,也不至于灰死,那就是将内力存储在全身穴道之中。习武之人以功法激发经脉穴道,从而产生内力,凝聚丹田,这是正常人的习武路子,而慕长临的这手,则可谓是妙笔生花,不仅让新老内力融合为一,更是极大程度延长了内力的寿命。
真正来到牧城,已是在三日后的黄昏。
牧城内的街道布局与白帝城同出一撤,一条名为“洛水”的江溪贯穿全城,崭新的酒馆店铺则是傍溪而立,错落中井井有序。
当然,这些布局虽然精巧有趣,足以让任何一位风水大师赞不绝口,可落入某些人眼中,就难免有些“白马非马”了。
王种凉眼睛直勾勾盯着一位紫裙姑娘,振奋道:“慕哥儿!有凶器,有凶器!”
“出息。”慕长临鄙夷地看了王种凉一眼,循着他目光望去,登时眼睛一亮,“咦?真是大凶器啊!”
王种凉二转头,看向一个********,瞪眼道:“娘的,真是极品啊!”
慕长临捏了捏眉心,神色古怪道:“屁股是翘,年纪都能当你娘了,我说王种凉,你脑子装的都是胸脯屁股吗?”
王种凉并不觉得慕长临的话有什么不对,满脸不解地看了过来。
慕长临拍了拍王种凉肩膀,低声说道:“这小娘子啊,就要挑那种猜不出年龄的,别的不说,能大能小,多有意思?像这种一看就是生过娃的,到手了也没意思。”
王种凉登时眼睛一亮,将慕长临视作神灵,凝重道:“多谢慕哥儿赐教!”
星海站在后头,目光古怪地盯着前方满脸坏笑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一直到今日,她都没有真正认识这位世子殿下。
好在身旁还有一位老前辈,虽说脾气喜怒无常,但仅凭这副任撩人姑娘满街走,我独眯眼不回头的模样,就足以称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星海恭敬笑道:“老前辈,这几日多亏有您坐镇,否则这一路上,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虽然离开白帝城至今只有三天,但星海却很清楚,梅棠断说是说不会出手帮助慕长临,但光是他人待在这,无形间已是帮了个大忙。实力弱小的不敢冒然行刺,实力强的,却能够感受到梅棠断身上的吓人内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星海忽然见到梅棠断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当她听清的瞬间,饶是她无比接近一品境界的实力,也忍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只听老前辈低声嘀咕道:“咦,慕小子这句话倒有几分在理,老夫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星海苦笑连连。
半刻钟后,四人一同步入了一家位于洛水河畔的饭馆。
饭馆生意兴隆,大堂四处坐满了人,来回打量了两遍后,慕长临选了一个中间的位子。
四方木桌,一人坐一方。
一位戴着蓝帽的年轻伙子小跑上前,笑着道:“客官,吃点什么?”
慕长临想也没想,咧嘴笑道:“两斤牛肉,半斤老酒!”
慕长临心里正是想起了荀明老头曾跟他说过的那番话,眼下一时兴起,便用了出来。
谁知年轻伙计非但没觉着讶异,反倒面色古怪地嘀咕道:“原来是个雏儿,真是糟蹋了。”
星海忍俊不禁,莫名笑出了声。
慕长临不明所以,眨着眼,好奇看向一旁的王种凉,而王种凉则同样是一头雾水,无法理解年轻伙计的话。
反倒是惜字如金的梅断棠,喝了口桌上的茶水,冷笑道:“一般来说,只有刚在江湖上冒头的小鱼小虾,才会说出这种看似江湖人的话。”
年轻伙计瞥了慕长临两眼,叹了口气便折返回去倒酒,脚步不情不愿,便在这时,窗口一桌坐着的几名年轻大汉,突然大声叫了句“小二”,年轻伙计登时殷勤地跑了过去,显然是将慕长临所要的牛肉老酒抛之脑后。
物分贵重,人有高下。
慕长临没有在意,而是看向梅断棠,眨眼道:“江湖人士来饭馆不喝酒吃肉,还能做什么?啃咸鱼?”
梅断棠更加不吝啬自己鄙夷的目光,斜嘴道:“连你这种人都知道江湖人吃肉喝酒,凭什么别人就不能知道?就你屁话最多。”
慕长临当下有些郁闷,单手撑起下巴,“难不成到了饭馆就傻坐着一声不吭?”
梅棠断冷笑两声,不予回答。
只见老前辈突然伸出那只布满褶皱的手掌,“啪”的一声重重拍在饭桌上。
声音之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嘈杂的大堂蓦然寂静下来。
老前辈横眉瞪眼,苍老的声音大喝道:“上酒!”
余音落下,寂静的大堂渐渐又热闹了起来,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再没有人投来怪异目光。
反倒是那个正在给客人倒酒的年轻伙计,登时满脸煞白,赶忙跑进灶房端菜端酒。
慕长临清楚见到了这一幕,似懂非懂地摸了摸下巴。
慕长临确实懂了,却也说不上全懂。
一直到这趟江湖的尾声,那时候,慕长临才算真正明白。
原来,江湖中分两种人。
第一种是进了馆子先要肉再要酒的,结果不外乎是酒肉穿肠过,半两豪情无。这种人往往是初入江湖,看似满腔热枕,实际上就是个闷屁,酒给他们喝,简直是浪费,这种人被称为“雏儿”,既要付酒钱,也要付肉钱。
第二种,则是不要肉只要酒的,要酒的时候还声势十足,这种人被称为是“老江湖”,而且这“声势”二字,还特别讲究,声势越大,江湖就越老,上酒的速度就越快,更重要的是,老江湖的酒坛子边上,往往都会摆着两斤牛肉,等到吃饱喝足,只付酒钱,不付肉钱。
因为肉是送的。
因为人人皆知江湖人喝酒时要吃肉。
因为人人皆敬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