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煌王府位于白帝城西南,由于府邸常年累积缭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所以极少有人愿意靠近,府邸所在的长陵街道也因而常年清冷。与南煌王府不同,武雀台坐落在王城东南角,凭借着建造时瑰丽奢华不惜代价的资金投入,光是壮观程度便足以与遥遥相对的南煌王府媲美一二,且不论今日恰好是“百武试”开幕的第一天,平日里哪怕是没有什么大动静,武雀台附近也经常围聚着大批百姓。
百武试一年展开一次,因名中带“武”,顾名思义便是与打架有关。由于早有严苛的规矩表明,年逾二十者不可参与百武试,所以对于许多人而言,百武试并不是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更多的只是凑凑热闹,然而对于那些具备资格且志在四方的热血男儿来说,却是展现自己所能的最佳选择。
换句话而言,要是能在武雀台上打架打赢所有人,且不论那些武道门派,八方盟主都会生出招揽之意,光是赵秦军中的大门都会随时为你打开,并且提供上相当诱人的好处。
自打黎明时起,武雀台的报名处便挤满了少年英俊,从开裆裤到风流俊杰,只要是年龄不超过二十的,应有尽有,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台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在百武试上获得名次的好处实在太大了,谁不想乘着年轻多做点什么?赵秦境内最不缺乏的便是热血儿郎,至于那些年幼得连说话都艰难的娃娃们……自然也逃不开一句儿子不急老子急的道理。
武雀台呈四方形状,由四面精致辉煌的紫金龙璧建造,台面上则是被一根根坚硬牢固的漆黑铁链分割成三十余个场地。
“砰!”
随着一声声持续了整日的撞击声,一个年约十七八九岁的青年从台面上被击飞下来,脚下足足踉跄了二十余步又接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才勉强支撑站起,他遥望着先前自己所在场地上,那个挺拔站立的魁梧身影,立即一口带血的浓痰啐在地上。
“娘的,这个叫王北城的真他娘只有十七岁?刚才他打老子用的分明是内力啊!至少也得五品的实力了!哼,若不是老子前几日受了些伤,定要好好收拾了这厮!”
青年将散乱的黑发重新扎好,傲然地瞥了眼武雀台,用一种极其不屑的语气冷哼一声,随即飒然转身,在众多围观者钦佩眼神并让出的一条道路上扬长而去。
极少数人察觉,青年离去之时的双腿始终在索索颤抖。
台上那位名叫王北城的魁梧青年当然不会是五品大武者,虽然五品的实力在江湖上算不上什么,但在这种年纪也是极其罕见的了,他的真实实力应该是七品武徒到六品小武者之间,勉强算是踏出了在武学道路上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至于那个早已不见踪影的青年,毋庸置疑,不过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小人物,那套似真非假的演技也就骗骗不入武途的老百姓,真要放在那些江湖人士眼中,跳梁小丑尔。
……
……
就在武雀台展开之势如火如荼的同一时间,在白帝城的另一头,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来。
马是劣马,才走没几步便开始喘息。车更是破旧的不像样,两个硕大的车轱辘滚动时发出绵长的吱噶声,仿佛随时可能咕噜噜滚走。
驾驭马车的则是一名缺牙乞丐。
慕长临坐在车厢内,剧烈摇晃的破车并影响不了他,他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念珠,思索,犹豫,继而还是思索,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叹息。
在他身边的座椅上则是一名酣然入睡的少女,为了让少女睡得更加舒适些,慕长临所占据的空间只有车厢的十之一二。
叹息声打破了少女的梦境,她稚嫩精致的脸蛋渐渐泛红,黑色睫毛睁开,露出与慕长临极其相似的一对眸子。
“吃了药就好好休息。”慕长临温和一笑,将少女散乱的黑发拨至耳后。
“药太苦了,乐儿睡不着。”乐儿较于常人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笑了笑,随即将一旁的车窗掀起一角,看着远处一座由雾色笼罩的大山。
青桃山。
慕长临一眼便猜到了乐儿眼中的那座大山,据说青桃山上盛产青色的桃树,深青色的桃花瓣盛开时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外加上青桃山外终年不散的淡淡雾色,这般宛若桃源的美景早已被文人墨客列入了中原十大美景行列,远近闻名,早在乐儿小的时候,慕长临便答应过她会带她上山走一遭。
“等哥哥把你的病治好,就带你去那里看花。”慕长临刮了刮少女的鼻梁,轻声说道。
“别碰,会弯的!”乐儿立马撅起嘴巴,乌黑的眸子瞪着慕长临。
慕长临脸上微笑,内心却是刀削般刺痛。
冰莲绝脉,人间自古以来十大奇特体质之一,又名为冰莲鬼毒。患者看上去与常人无二,身躯却永远都处在冰寒状态,放在夏季倒也还好,可若到了冬季,稍一不慎便可能会冻死,更重要的是冰莲鬼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因患此病者极为罕见,便是史书上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笔,只不过就那些患过此病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熬过二十岁。
岂是这么轻松就能治好的?
即便有南煌王府提供的龙涎百花液,也仅仅只能帮乐儿活到二十岁。更何况龙涎百花液珍贵无比,放在外边就连论滴买都难,慕长临每帮乐儿讨到一次药,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譬如这次,半个时辰前褚福栾从屋子里取出慕阎王的一封留书,告诉慕长临这次借药的前提是在百武试上夺魁。百武试名镇天下,哪怕慕长临自幼居住在长生古镇,对此也略有耳闻,深知此举的难度极其之大,但慕长临也不傻,衡量到龙涎百花液的珍稀程度绝对比百武试魁首要高出一头,便答应了下来,不亏。
老阎王提前将龙涎百花液交给慕长临也根本用不着担心他会逃跑,毕竟一次用量的龙涎百花液只能维持一段时日的功效,要想乐儿不被病痛折磨,慕长临日后自然还会再上南煌王府。至于老阎王为何要慕长临参加百武试,便已经不是他需要思考的东西了。
从南煌王府至武雀台虽然说是一条直线,但白帝城作为赵秦王都,规模自然不能小了,这条直线足足跑了三个时辰,途中换了两匹马,直至夜色降临,车窗外才传出老贾沙哑的声音。
“少爷,到嘞!”
慕长临睁开眼,看了眼再次入睡的乐儿,走下车,对老贾说道:“你去找个便宜点的客栈住下,乐儿跟着你。”
说着,慕长临伸手将干瘪瘪的钱袋子取出来,思忖一二接着道:“唔,到时候你再跟掌柜的还个价,越便宜越好,这活儿你在行。”
老乞丐起先见着银子的时候是咧嘴笑的,可听见这句话时,就连他老乞丐都忍不住感到寒酸了,他盯着手掌心的三个铜板,又看了眼朝着另一头走去的慕长临,一下子没忍住学慕长临捏起了眉心。
天杀的,老子怎么跟了个这么小气的主?住个便宜地儿也便算了,还讨价还价?真当老贾这张老脸比白帝城城墙还厚啊?要不然……拖着马车赶紧跑路得了!车厢里这个小娘皮长得秀色可餐,虽说年纪小点,但多少还能卖个好价钱!
不行不行!车厢里这可是个病秧子,卖不出去不说,吃不准还得倒赔上二两银子!亏本的买卖老贾可不做!更何况,你这小子就给了老子三个铜板,还想把老子打发走了?太亏太亏!
老贾摇了摇头,经过一段漫长的心理斗争后,只好颓然叹了口气,牵着马便寻起了客栈。
百武试报名处的大人似乎也不是个会待见人的主,那名灰衣老人只是随意瞥了眼穿着朴质的慕长临,便不耐烦地丢了块铁牌子,招招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这块牌子上写着“三十二”,意思便是说在慕长临前边还有三十二场比试。
实际上这个数字已经算得上是靠前的了,原因无他,对于很多人而言,在白天上武雀台比试,能被一大群围观者注视着,哪怕是输都能输出个风采,但若放在黑灯瞎火的夜里,看比试的人早就回家吃饭去了,哪有这些闲情逸致看你倒挂金钩?
约摸着过了小半个时辰,武雀台的东南角便结束了一场战斗,接下来是第三十三场。
一旁的中年监督官大声喊出对战双方的名字:“慕长临,王北城!”
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翻身上台,一整日的连胜早已为他造就了倨傲的心性,此刻看也不看即将与自己对战的人是谁,抱着双手便等待起来。
慕长临则是没有半点花里胡哨,老老实实地从一旁的台阶上走了上去。
倒也不是他没有潇洒上台的本事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故作高深,而是眼下黑不溜秋的,谁他娘看你上台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