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婉来到了文挥的楼下,见文挥正背着包向外走,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向东去了。意婉在后面开车紧跟着,向东一直走了十几里路,那出租车向工业区转去,停在一家工厂前面,文挥下了车,进了厂区,意婉紧跟着,却被门卫拦住:“你找谁?”
“我是刚才进去那个人的朋友。”意婉指着远处的林文挥,紧跟了过去。
她在车间外还是被拦了下来,车间的一个主任说文挥只是帮忙修机器,要她在车间办公室等着。
她在刚才之前还在怀疑他背着自己有什么事情,她倒是没有怀疑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忠,可她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都应该和自己说的。
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已是深夜,意婉的心更加焦急,断断续续有工人从车间出来换班,意婉截住几个问文挥的情况。
工人说机器是德国进口的设备,只文挥一个人会修,其他的人也只是打打下手,这机器就算是国外的工程师来了,也要修两三天,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完的。
凌晨一点多了,只听外面有人说话,车间主任走了进来:“设备终于修好了,林工从里面出来了!”
意婉急急开了门,不远处是一个休息室,还有一群人只安静地坐着休息。他坐在角落里,披着一件破旧的大衣,头戴着安全帽,身上满是油污,是啊,是他。现场霎时十分安静,几个刚才还闲聊的工人,只瞧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还在羡慕坐在角落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的产业工人的男人。车间主任轻声唤了文挥一声,他没有醒。
意婉做一个安静的手势,悄然坐在了他的身旁,她想着这个男人已经四个多小时没有休息,她瞧着他的双手,他的手半蜷着。他忽然脖子向后一仰:“哥们,帮忙弄一杯热水可以么?”
她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杯子,倒入热水,双手捧着递到他手边,文挥接过,放在身边的地上,又休息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地上的杯子:“你这杯子不错啊,不过怎么像是个女孩子用的。”
“你认识这样的女孩子么?”意婉轻声地问。
林文挥听这清脆的一声,直达心脾,是她,是意婉:“你怎么来了?”
“我到你家找你,正巧你出来,我就一路跟来了!”
“敢情你是跟踪我啊!”林文挥呵呵一笑:“还好今天没去夜总会玩耍!不然的话,被你抓个现行,可就出了丑了。”
他瞧着她,她还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她的突然到来,还是让林文挥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虽然这一次,他和意婉在一起了,可她始终没有走入自己的世界,瞧一瞧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状态下生存,心中也不敢肯定她会否真正如爱自己一样,也爱自己的工作。是啊,两个人的生活有天壤之别,这怎么能不叫他多想。
还好,她还是来了,来看他,他的心现在还是有些零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来了,像是和着淡淡花香的清风,来了,像是带着温暖和煦的阳光。
唐意婉第一次感觉他开玩笑的时候,笑不出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沓钱来:“刚才老板把工钱给我了,本来说好的是三千块,他说我修机器修的好,而且很快,又给我加了两千。”他把钱递给她,她喜上眉梢,一边数着一边说:“一个晚上挣五千,那一个月三十天,岂不是要挣十五万了?”
他哈哈地笑:“这样的活一个月接到一个就不错了,你啊,真是一个傻姑娘!你前一段时间不是看上一件衣服么?我当时没让你买,明天咱们去逛街吧?”
意婉的眼睛一亮:“好啊,正好我也看上了一条围巾,一双鞋子。可这点钱好像还不够。”
“那咱们就先买衣服好了,买完衣服咱们还可以吃一顿好的。”他想象着口中描述的情景:“你知道么,我们下班后,最想的事情就是和家里人一起吃一顿好的。”
她把钱放进钱包里,小心翼翼地把钱包合上:“不过我还是想要那条围巾和鞋子。”
有人看在眼里,看不过:“我说姑娘,你能不能懂点事,你知道刚才林工有多辛苦么?你当他几个小时挣了别人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工资,就这么容易?你为了你的衣服、鞋子、奢侈品,就让爱你的人那么辛苦。”
“周浩!别说了!”林文挥还是心平气和地对意婉说:“周浩是我在技术学院的同学,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意婉一声苦笑:“你这么辛苦地工作,为了我,在别人眼里,我成什么人了?”
林文挥当然知道,知道意婉刚才说的那些反常的话,不是真的,原来她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这些,为了自己:“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想着赚钱,有些事情还是给忽略了。”
“林文挥!”意婉义正言辞地说:“你如果真的爱我,请你先爱好自己!”
在场的人没想到这情形又会如此的反转,原本以为林文挥的女友是爱慕虚荣的人,才会累得他如此辛苦,没成想文挥的女朋友对文挥也是相当的用心。
周浩当然有些过意不去:“弟妹,是我误会你了!”
“我想去文挥刚才工作的地方瞧瞧,可以么?”她想去瞧瞧他是在什么环境下工作的,他在面前总是绝口不提,她更是想要了解。
“公司规定,非相关工作人员不得进入车间!不过,文挥帮了公司这么大一个忙,你是文挥的女朋友,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意婉戴着安全帽,走进这车间的大门,扑面而来是刺鼻的机油味道,车间机器轰轰的运转声响,甚至叫人听不到身边的人说的话,这个庞大的机器运转了,听这声音之中夹杂着喜悦,维修现场有几个人在收拾,有几个人在进行调试,现场到处是各色的工具。有工人搬运着袋装的原材料,现场到处弥漫着化学产品的粉末,那些人身上都是粉末的白色。还有刺鼻的塑料味,这些味道足以让她这个常年呼吸着新鲜空气的人感到窒息,走到设备机头处,只感觉迎面扑来的热浪,几个工人只穿着短衫,已经是汗流浃背,是啊,已然是初冬季节,在这里,还有比夏季更煎熬的炎热。
林文挥拉了一下她的手:“别看了,我们回去吧。”他忽地想起自己沾满油污的手,才要撤回,却被意婉紧紧攥着,她想着他下班还要在这种地方来工作,想着那一沓沾满油污和汗水的钞票,想着他往日的“惜财如命”,是啊,这些人是在用汗水和鲜血在工作,在养家糊口,在营造着他们的幸福生活。她想着他往日和她描述许多的幸福的理想,可在眼前,这片土地,就连杂草也不能生长,是啊,自己不够了解身边这个男人,这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在他的嘴里偏又转化成幸福的言语,这怎么能不叫她心酸。
她想起了他的犹豫,他曾说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她那时怨他爱的犹豫,觉得自己十分辛苦,心中也想着爱情不分阶级之类的东西。她深深体会了林文挥常说的“不辛苦”这句话中“辛苦”两个字的心酸。自己深爱的男人在下班之后还来这种地方工作,她再也忍不住,拉着林文挥的手,离开了车间,还好,一会儿就到了外面。她不敢说话,只因眼中已尽是泪水,她没有伸手去抹,怕被他瞧见。还好这深夜之下,没有人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