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灵物山寂静的夜。
寂静的夜其实一点都不寂静:有夜魈的时断时续的呼喊,有不知名动物的嚎叫,还有不间断的昆虫的嘶鸣。夜是晴朗的夜。星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一点半点,没有风,也许是风透不过密集的树。所有这一切都让小虎感受到死一样的寂静。
小虎是一个才满十岁的漂亮的聪明男孩。九岁孩童读的书比一个老学究读的书还多。因为他读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娘亲借书、找书必须一次性拿回十本以上,这样才能够他一天阅读的。而且他还不是生呑活剥。在理解上比别人更别人更深一层。
有一次,一位老先生在夏夜的星空下,给纳凉的人讲掌故。老先生说:世界不止有我们这个世界,有三千大世界,七千小世界。在另外的世界里,有的比我们这个世界文明进步得很远,比如,有个世界里,有一位大才子写了一篇文章,真个是字字珠玑,文华灿烂。其中有一句写道:“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更是传颂千秋万载。可惜这位大才子年纪轻轻就落水死了。他死的不甘心,阴魂不散,常在落水之地念着这两句话。当地人请了不少道士法师做法驱赶,都没能赶走。当世的一位才子听说此事后,直到那里,朝正念着那两句话的阴魂喝道:就这两句还不精炼的句子也好意思在此得意?你且听我为你修改:“秋水长天一色,落霞孤鹜齐飞”要共与两个废字作甚?”那才子的阴魂就此散了。
听的人都是一片赞叹。小虎小声的对娘亲说道:
“这都是鬼话,骗人的。”
声音虽小,可还是被耳尖的老学究听见了。他向来被别人宠惯了,听不得半点质疑,虽然小虎是个才四岁的小孩,俗话说,童言无忌。但那老头还是恼怒地大声道
“小孩子不懂事,千古传说至今,岂有假的?”
小虎从娘亲的怀里挣脱出来,直接跑到老头的跟前道:
“老先生,你说我不懂事,有你的道理,你的道理就是因为我小。可你应该知道古人有一句话是,闻道不分先后。你老未必就懂事,我小就未必不懂事。”
小虎这话把老头刺痛了。
“好好好,那你就说说假在那里?”
小虎的娘亲赶紧来拉小虎,连声向老关赔不是。小虎的爹爹,拦着他娘,笑着说:
“就让小虎说说嘛。说错了也没什么,也好讨教老先生不是。”
小虎平时与父亲可是好朋友,平时里经常相互诘难,父亲输的多赢的少。耳朵常常被小虎拉得长长的。他们父亲现在都觉得自己有点招风耳了。他知道小虎不是爱乱说话的孩子。既然说这故事是鬼话,一定有他自己的判断。
小虎得到父亲的支持,闪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向老头说道:
“我先问老先生:落水才子的两句名句子中,那两个连词:‘共与’,真的该删掉吗?换句话说,那两个词去掉以后,真的比原句子好嘛?”
小虎不待老头回话,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有那两个连词不仅句式完美,而且意境和韵味更是无穷。去掉两字,简洁也是简洁了,但不仅与全文韵律不合,且意境也减了很多。文如万物,简固然有美,如空谷幽兰,几片绿叶,一朵小花,姿韵无限;但繁也有美,比如牡丹:鲜亮富贵,华美大方。好,就算是各有千秋。那后来的才子既然能提出减少两字就一定是大才子。既不可能不懂敬先贤之礼,更无可能无自知之明,岂有这断喝之举?那落水才子,又岂不知道减了以后,并非更胜原句,以阴魂的执念,又岂会轻而退散?再说,如果简就是好,这句子还可以简:‘秋水长天色,落霞孤鹜飞’。难道我比那两位才子更强?还望老生教我。”
说完还恭恭敬敬的向老头鞠了一躬。
老头自知无法回答。说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莫名其妙的话,逃走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小虎把老学究难住了。都说小虎聪明。
但是在众人的一遍赞叹中。小虎父亲心中却恐慌起来。他的恐慌来于自己的一个梦。在梦里,一位仙女告诉他:小虎是这个世界的救星。当你看到天空上有一朵乌云露出人的面目时,就必须让小虎快跑。
“不过,”仙女微笑着说道:“不必害怕。三年之后,你们的小虎就回来了。”
父亲对梦里东西原本不在意的,但此梦一直延续了七夜;而且小虎表现出的异乎常人的智慧应证了仙女的救世之言。他信了。
这以后,父亲反反复复向小虎说:
“我和你娘的宝贝是什么?”
“是小虎。”
“对极了。小虎快乐,我和你娘就快乐,小虎安全,我和你娘就安全。”
后来就编成了一首儿歌:
爹娘的宝贝是小虎。
小虎快乐爹娘就幸福。
小虎安全爹娘就安全
小虎是爹娘的全部。
这天下午,小虎和父亲躺在他们家前面那绿草如茵的草原上,看着蓝天下无声飘移的白云,有一答没一答说着话时,一朵白云,慢慢的变黑,两只巨大的眼睛出现了。父亲一声尖叫:
“小虎快跑。”父亲有力的双手把他扔了出去。一道黑色的闪电击向了他们原先躺着的草地上。小虎想跑向家。是的,他是向家跑,但是不知怎么的,他没能跑向家,而是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然后就掉在现在的这巨大的森林中了。
小虎掉在森林里他没有哭。他不哭。父亲多次告诉他,只要小虎是安全的,父亲就一定安全。父亲就一定能找到他,不管多远,不管多久。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安全。所以他掉到森林里,赶紧找到一个大树洞,作为自己晚上过夜的地方。
小虎实在是在累了,那一段流星一般的飞行,似抽空了全部气力。但当他掉下森林时,还不忘乘着天色未晚找了一些吃的。找到这个树洞后,克制极度的疲劳找了些东西将洞口堵住。他很饿,但他把找到的果子放到口边咬了一口后,他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觉得很温暖,很香甜。就像在母亲的怀里,虽然他长大了,不好意思拱在母亲的怀里,但是,母亲的怀里真的很温暖啊。他不自觉地用手抓了一下,想抱紧母亲。一个粗重得像闷雷的声音把惊醒过来。那个声音说的是:
“小家伙,你弄疼了我的心了。”
天已经亮了。小虎借助透进树洞的署光想看看是谁在和他说话,可只看到毛呼呼的一片。
“小家伙,你是找我么?”
小虎顺着声音仰起头来,看到了大碗那么大的一对眼睛,还有一张窗户那样大的一张巨口,那巨口里正发出嗬嗬嗬的笑。再一瞧,整个树洞都被这家伙塞满了。小虎还记得这树洞有自己家客厅那么大啊。
小虎闪念间就抹去了心中的恐惧:如果有危险,在自己睡梦之中早就发生了,而夜里危险没有发生,天亮之后就不会发生。
“这是你的家么?”
“当然是我的家,我爹,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爷爷就住在这个家里,反正一直是我的家,昨天晚上,被你占了,还搬了右头,树枝把门堵住。这可不好。”
“对不起。”
“不客气。以后就是我们俩的家好吧?反正我一个人一点也不好玩。我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好像我没有爹娘吧。”
“不会没有的。我爹说,有父母就有孩子,有孩子就有父母。孩子无论跑多远,离开多久,都会找到父母的。父母无论跑了多远、多久,都会找到孩子的。”
“我真有点想爹娘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啊。”
“唉。我也很想爹娘了。尽管我是昨天才离开他们。”
小虎有点想哭。他在脸上摸了一把,然后狠狠摔了下,就想抓住一条恶心的虫子一把摔掉一样。
“你是什么动物。”
“我是小猫”
“你是小猫?”小虎笑了。比五头熊加一块还大的家伙是小猫?
“我就是小猫,就叫小猫。虽然没有人告诉我我是小猫,在这里从没有人叫我小猫,他们叫我天使。”
天使?小虎又笑了,没有这么五大三粗的天使吧。不过他很快转过念头来:也许是吧,谁说天使就一定是长着一对翅膀可爱的小孩?
“我很厉害的,没有什么动物打的我,在这森林里,我就是王。”
大家伙看见小虎有点惊恐,赶紧说:
“我们是打着玩的。我从不欺负别人,我只吃果子,还有蜂蜜,是凰蜂自愿给我的,还有奶,是树羊给我的。”
“你有名字么?”
“原来没有的,前几天我受了伤,一个尖尖的亮闪闪的东西从天上飞下来,扎进了我的心口,我便知道我是有名字的,我叫小猫。是的我是小猫也叫小猫。”
小虎看着那把不到边的巨大身躯,再次笑了起来。竟然还小猫哩。比大象还大吧。
“自从我受了伤,我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会说话了,还知道我很了不起。可就是伤口那地方不小心碰到就很痛。你刚才就碰到了。”
“啊,对不起。洞里太暗了,我们出去,我给你检查一下,说不定能治好。但是小猫,我有点了饿了,我想洗脸吃饭。”
“好吧,好吧,吃早餐了。”
小猫用两只毛乎乎的手把小虎轻轻送到洞外,自己再爬了出来。
小猫直立起来有十来米高,四腿落地也有四五米高。他把小虎放在自己的背上,朝着早餐走去。
森林里高大的树木下,非常空旷,从天空朝下看,似乎整个森林都密得就像一棵树,其实每个大树的距离都有五十米以上。走在下面就像在一个巨大无边的五颜十色的帐棚里。阳光以很小的光柱晃来晃去。空气是甜的,香的,尽管很淡。
小猫一边走,一边向小虎介绍各种树的名字,不时用脸在树上轻轻的摩挲。每次,小虎都看到大树的叶子轻轻的摇动,像是很舒服,又好像是在向小猫问候。
小猫听到小虎肚子里咕咕叫了一下。连忙说,到了,就要到了。又走了十分钟,小虎的眼前一片霞光灿烂。只见一棵巨大的七彩树上悬挂着许多晶莹透明的,水晶一样桃形果子。说是悬挂,但虎没有看到有藤什么的与树枝连接。一阵清甜的香气直透脑门。
小猫对着那树喊道。我要吃饭了。今天有客人,来两份吧,说着轻轻抚摸树干。不一会,就见两只果子,划着优美的孤线停在小猫和小虎的面前。小虎这才发现,原来果子是那么大,与自己家水桶一样大。
小猫笑眯眯的看着小虎说,
“够不?”
小虎心想这果子比自己个头还大啊。还没等小虎说话,小猫摸了一下后脑不好意思的说,
“啊,对了,早餐是要喝奶的。”
他朝着远处啊啊喊了一阵。小虎听到树叶一阵响动。一群金色,长得有点像羊的动物踏着树梢面来,一块豆腐一样的东西掉在手上。
小猫介绍那是树羊。他们总是住在树上,从不下来。这是树羊奶。又过了一会,一阵雷鸣般的声音传来,小虑只觉眼前一黑,一亮,手上的树羊奶变成了金色。
小猫说,那是凰蜂送的蜂蜜。小虎没有看到凰蜂的样子。
“吃吧。吃吧。”小猫说。
一连串的景象让小虎有点迷糊。他说,我还没洗脸啊。
小猫说,“是的是的,没洗脸是不能吃饭的。以前我从不洗脸。可受伤之后,不洗脸吃饭就不好意思。”
小猫又背着小虎朝前走,那只大果子和那块羊奶跟在一旁向前飘。
他们又来到一棵大树下。那棵大树的叶子像脸盆一样大,也像脸盆一样的形状。在小猫的要求下,一条树枝垂下来,一片叶子低就在小虎的胸前,里面是清亮的水。小虎将脸埋进水里,是温暖的水。水在动,像妈妈的手轻轻抚摸。小虎将头久久的埋在水里,他似乎在水里看到妈妈的脸。他知道有眼泪流进水里了。他用手摸了一下脸才抬起头来,脸上是感激的笑。树枝便收了回去。
这是一顿从没有过的早餐。树羊奶看起来是固体的,但到嘴里却是液体。又甜又香。果子更好吃,更奇的是,用手一抓就掉下一块,掉下一块后,果子又是好好的。没有一点破损。掉下来的那块在手上又变成了和大果子一模一样的小果子。小虎瞄了一眼小猫的果子,这才发现,果子虽然外形没变,但个头变小了。小猫的果子这会只有篮球那样大了。
小虎的果子看不出变化,小虎就再也吃不下了,尽管那香美的味道,令他嘴巴还想吃,但肚子一点空隙都没有。小猫吃完了,羊奶也喝完了。他对小虎说,我帮你吃一点吧,虽然我从来没有一餐超过一只果子。但是大奖树(小虎知道这树叫大奖树。是不是有功劳的人才能吃啊,小虎想:我有什么功劳呢?)已经给我们了,我还是多吃点吧。小虎轻轻一推手,果子就飘到小猫跟前。
小猫一边小声念道着“谢谢”,一边大口吃起来。一会儿,果子就只有大苹果那么大了。
突然,小猫大叫一声,
“痛啊。”
直接摔倒在地上,大手大脚向空中乱抓。
“啊、啊、啊,”痛呼声冲出树冠。在九天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