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琨老了想成为什么样子呢?
麦小夕无法想象琨的老年,倒是在那一天,她把小五的画像完成了。看着画面里楚楚可人的小五,麦小夕有些爱不释手。正好这个时候,她接到了苏韦桐的电话,说小五发生了不好的事。
麦小夕赶到书吧的时候,内院里站着好多看热闹的人。小五正拉着刘常春的衣角,乞求着,“刘哥,告诉他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刘常春看了一眼卫文艺,再看着小五,什么都没有说。
小五还在祈求刘常春,“刘哥,你说话呀。那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对不对?”
刘常春还是不说话。
“刘哥,你不能害我呀。我那么信任你,你……”小五还想说什么,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布妈妈打断,“够了,戏唱完了,就收场吧。”小五还是不放弃,看见布妈妈,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跑上前,拉住布妈妈的手,“老太太,原谅我这次吧。我马上去把东西要回来。”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这个简单的道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懂。”
小五放开布妈妈的手,很无助的表情,突然看见了麦小夕,样子很是狼狈,“我……我……小夕,你人最好了,帮我给布哥说说,我不要离开他。”
麦小夕还没来得及说话,卫文艺就说开了,“你啊,就放过小夕吧,没有人帮得了你。”
小五突然硬起心肠,“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离了你们,我就活不成了。”说完对着老布房间喊着,“告诉你,老布,本小姐是混大的,我稀罕你,是你的福气。”说完,小五狠狠地咬着牙齿,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去……
院子里的人都看着小五离开,没有人去劝阻。
麦小夕追出去,“等一等。”
小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追出来的麦小夕。
麦小夕把刚刚完成的画递给小五,“希望你会喜欢。”
小五拿着画看着,想说什么,嘴角蠕动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麦小夕突然害怕看小五的脸,转身离去。
小五看着麦小夕的背影,再看着画纸上的自己,大声说着,“麦小夕,你把我画得太漂亮了,谢谢你。”
麦小夕很想说,“你保重。”但她就是说不出口,她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要命。回到书吧,她才从苏韦桐那里得知小五离开的原因。原来小五偷了布妈妈的一颗绿宝石去买了,除了还了欠下的赌债,其他都被她挥霍掉了,气得老布直接把在睡梦中的小五赶出屋去。
大家都在说,小五太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了。幸好她把宝石交给刘常春去买,幸好刘常春是个老实人,拿出自己的钱给小五,把宝石交还给了布妈妈。
小五走了,可麦小夕并不快乐。她那张无助的脸像一张老照片,一直保留在麦小夕脑海里。以至于每次看到刘常春,麦小夕都觉得他才不是什么老实人。其实刘常春是喜欢小五的,小五打麻将就是刘常春带她去的。琨跟踪过他们,还说他俩的关系很暧昧。
麦小夕只是在心里不喜欢刘常春,但并没有说出他跟小五一些不好的事。小五走掉之后,老布的状态并不好。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麦小夕很是担心老布,悄悄画了一张老布失恋的画从门缝里塞进去。还好,那画管用了,老布走了出来,胡子巴茬,吓得麦小夕和苏韦桐都说不出话来。
老布坐下来,自己倒茶水喝。苏韦桐和麦小夕都小心翼翼看着他。
“看什么看?”声音没有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男中音。
两个人马上看其他地方。
“想问什么,问吧?”
苏韦桐看着麦小夕,麦小夕也看着苏韦桐,最后是苏韦桐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睡了一个长觉,没事了。”
麦小夕还惦记着他几天没吃饭了,关心地,“你饿吗,我帮你去做点吃的。”
麦小夕说到饿,老布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点点头,麦小夕快速朝内院走去,不一会儿,麦小夕端出一大碗面条出来。
老布狼吞虎咽把一大碗面条吃完。
像电影里的快镜头,麦小夕进去,端着面条出来。麦小夕又进去,端着面条又出来。最后的画面是看着老布面前几个大大重叠起来的空碗,苏韦桐和麦小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布若无其事地擦着嘴巴。
那天,麦小夕在日记中写道:失去小五的老布终于活过来了。
老布不仅活过来了,还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写出了好多的诗歌。为此,他还给自己举行了一场新诗朗诵会。他自己朗读了他最爱的一首诗《残简》的片段:
灰烬不会重临。而爱情会不会再有?
就像你松开手,让手中的诗稿回到它自身的重量
就像天空中的明月,它不是在天空漫游,而是在静静地告别这个世界
呵,还有另一枚月亮,它拖着虚无在水中游离,它离开的不是前来打水的豹子,而是拒绝进入天堂
多么像骨肉相连的兄弟,从小学会别离
却又彼此肝胆相照
而我的父,正在老去的父,至今仍居住在石砌的基座上,粗茶淡饭,日益劳作
坚持着,为身边的鹅群梳理羽毛。
摆在面前的家谱,正在捍卫“我”的四肢
而记忆的粮仓在我的幻想中开始飘飞起来——它正砸向谁的灵魂?!
朗诵会之后,老布放了老崔的电影《蓝色骨头》。在影片结尾,他特意打出了两行大字:向摇滚致敬,向诗歌致敬。
周生生没有来,苏韦桐朗读了周生生写给海子的诗歌。
因为海子,大家都说了很多跟海子有关的话题。
卫文艺说,“以前我跟周生生讨论过海子的死,她说,如果有一个女人好好爱海子,他就不会离开我们。”
夏末难得发言,这次也破例说了一些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贝多芬没有女人疼爱,却为我们创作了最心旷神怡的《欢乐颂》;梵高一生生活潦倒,却创作出最灿烂的向日葵;而我们的海子,一个人,面对大海,写出了最妩媚的春暖花开。”
老布最感伤,说到了他和海子的一段交往。“每次说到海子,我心里就像有一股暖流流过。他就像一个久远的朋友,出门远行,偶尔会回到这里来……”指着心窝的位置,停顿了一下。“谢谢你们,跟我分享这份感情。当我还跟你们一样年轻的时候,我跟海子就认识了。有一天,他来到书吧,我们畅谈了一晚上的诗歌。谈到高兴的时候,我们一起欢笑;谈到悲伤的时候,我们一起哭泣。在旁人看来,我们就是两个疯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可只有我妈妈……”老布说到这里,布妈妈主动握住老布的手,“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两个大男孩。”
有人提议,“来,祝海子在天堂安好。”
大家碰杯,但都显得心情沉重。
朗诵会结束,老布还读了狄兰?托马斯的《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昨天,我去看了《星际穿越》,诗歌的魅力是无穷的,在一部如此高科技的电影里也不例外。感谢诗歌,感谢狄兰?托马斯。其实,狄兰的好诗句太多了,通过绿色茎管催动花朵的力,也催动我的绿色年华。我想,我老布一辈子都写不出这样的好诗。”
大家看着老布,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朗读着“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
那一夜,老布留给大家太对感慨。等到大家都清醒之后,他已经离开书吧。他到底去了哪里?连布妈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