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皇帝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哂了一声。
什么嘛，他就知道：大臣是软弱的。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一切看似强力的联合都只会不攻自破。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可以操纵天下的一切，他合该得到一切。
鞑靼？只不过是一个溜入他皇城的小贼罢了，只要不入大内，无论有多少生民死于非命，于他，于他的大魏帝国而言，都不过是疥癣之疾。
可箫巍就不一样了，他是拿着大锤的卫士，捉贼固然轻而易举，可谁也不能预测他的下一锤是会砸向外敌，还是砸向身后的宫门。
更重要的是——箫巍，是他这个皇帝，所讨厌的男人，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就是不想让他领兵，不论找多么蹩脚的理由都要害他、折磨他，让他死，这些大臣又能拿他怎么样？
啊哈哈哈哈哈……
帝王的内心癫狂地笑着。虽然贤妃的遗愿是让他成为一个好皇帝，但他终究还是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爱卿杨敢听旨。”皇帝捏着上朝时规定的雅言，那语声如自九天之上袅袅传下。
“末将在。”杨敢猛地抱拳。
“朕即刻躍升卿为建威将军，总领此战对鞑靼一切军务，卿令即朕令，众卿家不得有违！”
“啊？”男人愣住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的脑洞会开到给他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职务。
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一道道饱含恶意的视线，每一道都在诉说：你就是个投机分子，为了权位不顾国家的奸恶小人。
“不，臣才干平平，实不堪当此职……”
杨敢慌张地说道，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确实有什么，做错了。
……
懿宁宫侧殿中，此刻，前朝发生的事也已经传了过来。
“这样啊……”女孩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刚跟东太后生死相拼地斗智斗勇过后，此刻的她真的是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愿意抬起来。
“姑娘。”红杏安静地捏着她的肩膀，担忧地关心道。
“我没事。”薇然小小的身躯缩在宽大的椅背下，眼神有些空茫地望向远处。
房阳候的心意，她感受到了。
他的行为与其说是在阻挠箫巍，还不如说，是保全了箫家——如果真的像德王等所坚持的那样，那么即便侥幸得胜，等待箫巍、箫家的结局也只是一个死字而已。
毕竟自古以来靠百官支持而得到军权的外姓将领，薇然即使翻遍了前世记忆也没能找到一个，这种情况毫无疑问是会被为君者忌惮到直欲杀之而后快的。
当然，如果皇帝真能让箫巍上战场，以女孩对她那位父亲的了解，为了边塞的百姓，他怕也是愿意的。
只是她的安危，还会让他有一些小小的顾虑吧。
但这也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假设了。
战争的熔炉已经立下，昏暗的时代抹上血色，在这场激烈的绞杀中，无数的生命、意志、信念在碰撞。
谁将得胜，谁会失败，谁，又能最终活下去呢？
“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则兵弱矣。”
下意识地，女孩低低吟出了记忆里前世的名言。
红杏崇敬地看向身前的姑娘。
这就是将门虎女，天生的才能吧。
战争的胜负，最根本的是政治。政治能够驾驭民众，人民就会依附于君主，因此军队肯定会强大；要是民众反对国家的政治，百姓就会背叛君主，那么军队的战斗力肯定会被削弱。
杨敢的谏言固然打碎了众臣的联盟，但如果皇帝能够就坡下驴，按照正常的流程委任将官，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不是么？
提拔了一个威望不足以服众、经验几近于零，更吸引了满朝仇恨的小将……“总领军务”？
薇然背出的这句话，出自西汉刘安的《淮南子》，它的后文是：“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
总结来说就是，德政道义要能够让天下百姓受到感化……这些才是取得胜利的根本。
虽然不完全贴切，也道出了当今局势的八九分不是么？
其实根本无关箫巍或是杨敢，这些将领的个人问题，而是有现在这个皇帝在位一天，天下就永远不可能得到安宁，任何善意的出发点，都永远无法抵达好的结局。
她，已经无法忍受了。
她要做这天下，幕后最大的棋手之一！
“红杏啊……”薇然轻声开口。“抱我，到梅香那里去。我要办事了。”
“姑娘，您太累了。”红杏踌躇着没有动作，忧虑堆满了眉梢。“今日先歇息罢，有什么事，明天也可以办的。”
尽管作为颖国公府的平城卫一员，她也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女孩了。
就像姑娘曾经哭诉过的一样，国公爷他，作为父亲，职责应该是让姑娘有个与常人一般，幸福的童年。而不是把家族兴衰这样的重担，一次性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这样，冷冰冰的利用关系。
她进宫，是来保护这个女孩的，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满身的疲惫，却还要在旁边推波助澜的。
“红杏啊，”薇然顿了顿，再次开口。“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啊。”
搭在女孩双肩上的双手蓦地一僵，许久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平城卫难以遏制地，想起了另一个可恶的女人，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姑娘原本是喜爱你更胜于我的，可是从今往后我就会夺走她的心了。”
梅香啊梅香，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论到在姑娘眼前争宠的心，我可是一点也不会输给你啊！
……
嘎吱嘎吱……
绿杨三婢已退到屋外，一阵轻微的噪音后，薇然屋内通向地宫的密道口缓缓滑开。
“姑娘！”梅香急切地从内探出半个身子。“您没事吧，太后娘娘没有为难您吧？”
“没事。”女孩虚弱地向她一笑。“东西呢，还给我吧。”
“嗯。”梅香点点头，从怀中郑重无比地掏出四样物品。
分别是：地宫地图、真玉司、平城卫总令牌，和代表箫巍的调兵私印。
“婢子幸不辱命，好好地将它们守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