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细想七月十一日张氏姑侄对贤妃的主动亲近和对贵妃的挑衅，就会发现明显太刻意了，就像是激着西太后拿玉司出来举办鉴宝宴一样！
还有在鉴宝宴上东太后对贤妃的维护也很不寻常。那根本不像是张氏的性格！
皇帝暗骂这么明显的漏洞自己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件事是西太后做的他不愿意相信，是十七做的他又觉得没什么证据，只有张氏姑侄，既有动机，又有实力这么做。
不仅如此，只要把幕后黑手的身份代换成东太后和皇后，那么他之前不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存在于这件事情里的疑点，就全都没有了！
“那么，你把玉司藏在床下，也是母后的指使？”昏暗的牢房内，皇帝继续冷声发问。
“老奴不敢有半分欺瞒皇上，但老奴确实不知那是真玉司啊！”高揽对于自己锒铛入狱的原因，其实到现在都还很茫然。仅仅是因为他从前是西太后的心腹吗？那都快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好在皇帝问了他床下。
最近这两天，他确实在床下的墙边发现了新挖开的痕迹。大太监是个无比谨慎小心之人，每天入睡前都要将自己房间的各个角落搜索一遍，以防止别人栽赃陷害。但那处新挖开的墙洞，被他发现后里面却是空无一物的。如今想来，皇帝口口声声的“真玉司”应该就是藏在那里。
好好想想啊，这几日进过他房间的干儿子们，都有谁！
更让高揽不明白的是，如果皇帝真在他床下找到了真玉司，证据确凿的话，为什么还要来见自己，又为什么放任胡贵妃把“真玉司”打碎？
故而他判断，皇帝很大可能并没有找到真玉司，在他房间里找到的只是有关真玉司的线索，现在也是在诈他的话而已。
不过仅看皇帝这么大的反应，高揽就知道要是自己现在说真话，皇帝肯定不信。索性先把皇帝心里认定的“事实”给承认了，但在动机和立场上大胆地虚构出一个故事，在先保住小命的前提下，最好还能把两位娘娘也捞出来。
只要不死，高揽相信，报仇的机会，总会有的。
至于故事的真假和逻辑，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帝愿意相信什么。
以西太后和皇帝的多年母子之情，皇帝心里肯定特别不愿意相信，西太后和胡家会害他。
皇帝沉默。
高揽对他的忠心，他相信。大太监的尊荣权柄都系于他一身，西太后又能给他什么？是能让他代行玉笔朱批，还是能让他在阁老、王爷们的头顶作威作福，还是能让他明目张胆地，谋杀一个皇子？
难道，真相竟然……
不。皇帝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从张氏的角度出发，有两个最大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
一是假玉司的仿制。这件事没有巨大的财力，和漫长的时间是做不到的。而自他即位，张雅君成为皇后至今，也不过八年。这期间夷陵侯府如果有过那么大笔的财务支出，绝没有理由不被他发现。
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玉司的下落。
因为养母心中一直对于先帝当年，从她手中收回玉司转交给宁妃耿耿于怀，所以他当年在对灵素宫放火之前，先将玉司取了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心结，西太后在得知他拿到玉司后，当即要求他将玉司交给她或者贵妃。
可他那时虽然宠爱贵妃超过皇后，但还没有到想要把玉司给对方的程度，交给养母那更是不合规矩。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将玉司平时仍按照宫中旧例，放在承业殿西侧殿，挂着历代皇后画像的凤音阁中祭祀。西太后想要拿去看时，只需递话给承业殿西侧殿的主管太监即可。在这样的默契下，他就没有宣告玉司已经找到的消息，任凭天下人纷纷猜测，它是在灵素宫大火中失去了踪影。
这个秘密，除他、西太后、高揽，和平日负责照看玉司的，承业殿西侧殿的主管太监之外，再无人知道。当然了，以他最近了解到的养母的本性，就是胡家从上到下其实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不管怎么样，东太后和皇后，张家，都是不可能有渠道知道这件事的。这一点，皇帝很肯定。
不知道玉司尚存在于世，无法仿制的假玉司——这两个事实像山一样，横在“此案是张氏所为”这一猜测之前。与其说，东太后和皇后是嫌疑最大的，还不如说，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和这件事最没有关系的！
至于挑衅西太后和示好贤妃这些反常，也不是什么真的说不过去的行为。难道还不兴人张家的女人代代死板，到了皇后这里，忽然有一天开窍了，想要争宠了？
反正都是些对他这个皇帝没什么损害的事情。
皇帝看向高揽的眼神一寒。
大太监抛出了一个没什么证据的“十七皇子阴谋论”，结果却引导着他向着张氏姑侄的方向怀疑……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吗？
不，不是这样。
东太后和皇后分明是最不可能的犯人，但整件事却和她们如此的契合。那种让自己觉得“只要认定她们是主谋，那么一切疑问就都能得到解释了。”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不是犯人的人最像犯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真正的犯人栽赃嫁祸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老十七，玉司也不是在六月之前，被宫外之所换——否则真玉司的底座怎么会出现在灵素宫？
况且，十七也不知道玉司真正的秘密。孝宗所写的那一卷札记被遗忘在石渠阁里几百年了，连先帝也没有看过。
所以，伪造玉司、隐瞒贤妃身孕、意图陷害皇后……做下这些事情的人，还是西太后和胡家。
他的养母西太后，和东太后做了四十多年的死敌，对张氏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故意引导张氏姑侄，做出她想要的举动，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七月十一日和十五日的事件中，主要冲突都与张氏姑侄有关，她们还显得那么反常了。
真不愧是养大他的母亲啊，就这样利用人的逆向思维，做了一个无比高明的心理上的套给他钻。刚才，他差一点就掉进去，真的怀疑东太后和皇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