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一路快马,视眼处烽烟无路,却吓不倒她幼小的躯体。她要在魔族兵马接战之前,凭着手中的一枚使印,拦下千军万马。
王馨什么也没想,自然也没去想拦不拦得住。她只觉得这些时候与魔使们相处下,这仗不应该打。于是便去做了,做自己能做的,就这样,她来到了这里。脚下狮骡踩着泥泞的芳草,绕过深潭,头上盯着梨树伞盖,银丝飘舞间,她的身影时隐时现。
徐云儿终归是追了上来,愤怒的徐云儿凭空而立,脸颊处银丝点点,见到王馨隐没的身形,大声呵斥道:
“王馨,你且再敢前进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王馨也不回头,大声辩解道:
“此战不得开,我身为使监责无旁贷。”
徐云儿急急追赶间训斥王馨道:
“幼稚。”
王馨一听便知此番阻拦已成定局,便二话不说脱手取下发束红绳,随手便向徐云儿抛去。
红绳迎风便涨,似飞蛇般要缠住徐云儿,徐云儿只得缓下身形,唤出佩剑来劈手便斩。红绳碾碎,徐云儿提剑便追。
王馨一看红绳不得计,心中无奈叹息一声。目光却是急急四下打量,似要发现什么人般。
徐云儿气恼,提剑之姿便带了几分杀气,待临王馨不远处,便要伸手去虏下王馨身形,就在这时……
“等一下……”
徐云儿讶然,一时心性上来了,周围有人竟是不查,便做好了防备。王馨也被此话所引,向那处看去。
银丝间,一人骑马匆匆奔来,身形时隐时现,待到近前,方才入目。
来的是一位魔女,魔角粗犷,脸部因为常年忽略保养而显出几道皱纹,前身处两束秀发扎着蝴蝶结,身着黑色披风,蓝色宽松的叠浪长裙跨在马鞍处,紧遮住修长的双腿。她虽然行色匆忙,皮肤粗糙,但你不得不承认,此女是个美人。
徐云儿见此女一身打扮似乎不是行伍,便未表露敌意,心思运转间似乎猜到了些前因后果,便落下身形收起佩剑,脸上泪水却止不住的留了下来。她管也没管,就这么无声的低头看着草丛,失而复得之情难以压抑,却难说清楚失了什么,又得了什么。
来人就是卡兰嘉,初入林中便失了方向,这里地貌奇特,天上又蒙着一层云雾,梨树看似排列有序,其实无人栽植之下,实际上是杂乱无章的。她这位老兵除了来时留下的马蹄印外,竟是没办法分清楚东南西北。而徐云儿一声大喝,却让她找到了方向,便急忙摆了缰绳,向这里奔来。待看到王馨时,卡兰嘉不由得笑了。
没有理由,王馨也笑了起来。两女似曾相识这一幕,又不曾经历过,两人迅速相迎,不见有客套话起,王馨便伸出了右手,讨要东西。
卡兰嘉并不觉得奇怪,王馨年纪幼小,胳膊却是不短,卡兰嘉从怀中取出临时拟定的调停协议和自己的使印,递给王馨,王馨匆匆过目后便取出自己的使印,加上卡兰嘉递来的使印两厢印证。
——协议成——
卡兰嘉见王馨头发散乱,随手从发束间捋下一缕长绳甩手递与王馨,王馨打马回身的功夫,手接长绳,回头迎笑而去……
二女各取所需后背道而驰,期间未发一言,交心之态难以言表。人常说时势造英雄,却不知这期间,英雄也得造时事。烽烟跌荡间山河易碎,只因两枚小小的印章,和那两张信纸,便付还山河以颜色。哦,对了还有那两个美丽的身影,对其他人来说,虽不在场,但谁却愿去忘记。
正所谓:
天荡双子落凡尘,
山河盈瘴峰岚沦;
女儿心系家国事,
仙身难奈苍穹志。
一律抒情,只道是:
未战硝烟起,
名不虚传女儿心。
……
逐妖城,替天殿。
江山社稷下,朝纲已定,无论是哪位臣官心中仍有微词,此时也不得不先割舍下。一干文武议论纷纷:大声呼唤者,争执间;小心排布,提携处。
皇帝刘淳端坐于凤座,凰魅儿侧于右而立,两人眼中别无它处,只有沙盘。凤林县南北两处兵锋对立,三角沙棋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依局势来看,两族交锋下,先争之处已然便是此地。而那代表自家军团的白棋,在刘淳眼中,却又有着特殊的含义。
“唉……”
凰魅儿听闻刘淳叹息,便回过头来探他。见刘淳一手扶鳃,眉头紧皱,忧心之色入海难溶。凰魅儿便伸出手来紧握住刘淳肩膀,劝解道:
“朝堂无败将。那也只是兵部诸人吹嘘得来,皇弟聪慧通便,且身边又有师妹护佑,他不定会亡呀。”
刘淳听罢苦叹一声,自顾着摇了摇头,回道:
“哼!那刘憾的秉性你还不知?年少时便易怒,易怒者气燥,善冲动。平时优柔寡断的性子倒是没错,但凡大事,他会计较生死?”
凰魅儿无言以对,想起刘憾与徐云儿来,心中也是难受。求凰谷人丁不旺,一凰难求之说万年传载。姐妹们虽有长幼之分,却无辈分之别,往时关系亲同姐妹,同窗问道百年间,面面相对之下还有甚事没干过。
刘淳与刘憾自六岁起便与她们这些做姐姐的一起问道求缘,两人什么秉性早已心知肚明。当年徐云儿为了和师妹李萧岚争执刘憾,还曾拉着她一起打过群架呢。如今两人兵困凤林县,若是依着两人的性子……”
凰魅儿想着想着眼角便有些湿润,但仍不顾心难,劝解刘淳道:
“师妹晚于我三百年方才入道,她聪慧异常,早年间便已跃入求凰翘楚。以师妹的道行,若事不可为之下,定是能携令弟逃夭的。”
刘淳想起徐云儿那泼辣性子,一时竟是不知作何答复。心中思量凰魅儿所言,顿觉留了几分期许在内,但却又猛然间警醒,对凰魅儿说道:
“徐云儿若得活,那这凤林县之局何时才是事不可为?指不定徐云儿还要先走一步呀。”
凰魅儿听罢唤过头去,沉沉的袖套擦拭着略微干涩的双眼,却未曾哭出声来。
刘淳拍了拍凰魅儿握在肩部的纤指,换他劝道:
“别过思量,我听人言那个使监是名异族,不定徐云儿为护此人能先走一步,若不犯混自归的话……”
说到这里,刘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依着徐云儿性子,魔族即使奈何不得她,她也会去陪葬于刘憾的。而就算这话能正反说,刘憾也是必亡。刘淳不由得心存焦躁,愤恨道:
“哼!想我来看,也是宁愿死在凤林县,不愿夭亡在这凤坐之上的。刘憾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凰魅儿有些气恼,回过头来略带哭腔的对刘淳质问道:
“你二人是不是亲兄弟,话间怎地如此挤兑于他?”
刘淳不怒反笑,语气放缓下来,劝解道:
“劳亡于凤坐之人还少了吗?凰魅儿,为夫说的真是笑话?”
凰魅儿听罢狠狠的锤打刘淳的肩膀,刘淳吃痛呲牙,却未曾呼痛。见凰魅儿痛视自己,刘淳却笑了。凰魅儿见刘淳面露笑容,心中之事却再也不敢去想,她将刘淳狠狠拥入怀中,下巴顶着刘淳额头,似要将刘淳装进自己身子般不肯撒手。
刘淳吃痛欲大呼告饶,却被殿监吐露一字所扰:
“讯!”
刘淳顾不得其他,强撑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挣不脱凰魅儿之怀,便上下其腕将凰魅儿横抱将起,间言道:
“念。”
殿监急忙回道:
“凤林县通使之便,兵戈止息。陛下,速速决断呀。”
刘淳想也没想,急忙大声呼喝道:
“传令三军,不可妄动,擅动者……斩!”
殿监手中早已握着庆忌,刘淳“斩”字一出,庆忌便闪没不现。
江山间烽烟一片,庆忌划破叠嶂间。
兵户两部诸员赶紧跟进行事,一时间滿殿文武行色匆匆。刘淳横抱着凰魅儿于殿前,与凰魅儿四目相接,似是血泉相连。刘淳对殿下某处似是质问般大声呼道:
“右丞大人,你家仙夫如今可好呀?”
礼部右丞赵芸月听皇帝当堂调戏之言不怒反笑,也大声回话道:
“托陛下鸿福,我家粗心汉子身体康泰,如今正在家中教习幼子呢。”
“--哈--哈--哈--”
言毕,满堂武文随之大笑,笑盈绕梁久久不散。
刘淳横抱间顶着凰魅儿的额头,两人喜气盈盈,顺着殿间直道向殿外而去……
如此来:
前时还是风烟雨,此刻已过九重劫。
只道是: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通心,朝纲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