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烛灼灼燃烧,红罗帐内隐约可见两个人影。项潭悠睁开眼,见对面的顾少筠似乎已经睡着,她深吸一口气,悄悄往外挪着身子。
放在她腰上的手略一用力,便将她拉了回去,顿时,二人鼻尖相触,呼吸相闻。顾少筠依旧闭着眼,但从他弯起的唇角可以看出他在笑,并且颇有些嘲笑的意味。
项潭悠咬咬牙,她何时这么憋屈过,这世上还没有哪个男人能占她便宜占得这么理直气壮,若不是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她早就跟他拼命了。
“这么晚了,公主怎的还不睡……莫非是遗憾原来的事没完成?”顾少筠睁开眼,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中带着一丝玩味。
项潭悠翻了个身,并不理会他的调戏。
听得身后之人一声低笑,项潭悠蹬了下被子,“我要睡了!”言罢,她钻进被窝,将光线隔离在外。
闭上双眼之时,项潭悠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睡意越来越重。迷迷糊糊之间,耳边似乎有人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潭悠……”
这声音十分耳熟,但项潭悠却没有精力再去想发出声音的人,她轻轻应了声,挠了挠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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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次想梳什么样的发髻?”许姑姑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让原本迷迷糊糊的项潭悠蓦地一惊。在她面前,放着鎏金青鸾纹镜,里面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但那棕中带红的头发,却映得格外清晰。
镜中人朱唇微启,声音温柔似水:“梳个惊鹄髻吧,看起来精神些,这样……项珩就不会担心了。”
项潭悠心中一紧,愣愣的望着镜中的人影。
“娘娘的头发真好看。”许姑姑轻声道,拿起一旁的象牙梳,梳进镜中人的发中。
镜中人垂着头,朱唇弯起,“潭悠……好好活下去。”
言罢,镜中人突然站起身,望殿门外走去。项潭悠感觉手上有类似衣料的触感,她急忙抓住,“母亲!”
睁开双眼,熹微薄光已经照进了帐中。
“公主竟这么舍不得我?”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还带着淡淡的慵懒气息。
项潭悠转过头去,见顾少筠已经穿戴整齐,他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袖上是银丝滚边水纹。此时此刻,他的袍袖被项潭悠死死抓在手里,让他不得不俯下了身。
项潭悠如摸到烫手山芋一般的松开手,还不忘缩回了被窝。
他黑亮的发落在了她的脸上,有些痒痒的。项潭悠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被顾少筠突然握住了手腕。
“公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项潭悠疑惑的眨眨眼,在脑海里寻思了一会儿,方才想起她应该去拜见一下王府里的老王爷和王妃才是。大楚对孝道方面十分讲究,即使她是公主,也是要向驸马的高堂敬茶的,况且长广王还是她爷爷太宗皇帝那一代的名将,便是长广王妃,在她父皇那时期颇得她父皇敬重,若她父皇有什么错,王妃都是当自家儿子训的。且她父亲曾下旨特许长广王夫妇除太后皇上皇后之外对其余品级高于其之人都无需见礼。
项潭悠望了顾少筠一眼,就着他的胳膊坐起了身。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眼中的光逐渐暗了下来。
外头候着的许姑姑听到动静,便吩咐宫人们走了进来。
垂帘外,许姑姑站了一会儿,便问:“公主可是起了?”
“进来吧。”
顾少筠默了一会儿,道:“我在外面等你。”
项潭悠轻轻颔首,掀开被子下了榻。
宫人们进来时,见到依旧穿着昨天那一身襦裙的项潭悠,面面相觑。
“除了蓝姑和解语,其他人都出去。”项潭悠兀自解着缚带,身后的珈蓝拿着衣物帮她换上。
“可是……”宫女们有些犹豫。
“出去!”
宫女们低下头,连忙退出门外。
许姑姑帮项潭悠解下上裳,叹息一声:“谁也不喜欢被人监视着,不知这皇后,到底几个意思。”
项潭悠冷笑:“她以为几个宫女就能监视我,想当年被我擒住的细作还算少么?”
解语拿着中衣替项潭悠换上时,看到手臂上的红砂,低呼一声:“公主,世子昨天没有……”
项潭悠摇摇头,脸上满是漫不经心。
许姑姑帮她系上腰带,“公主的气色不错,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幸好公主底子好,不像皇后娘娘那样身子弱。”
解语动了动唇,“我听说,世子有隐疾,这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项潭悠只觉得头上青筋跳了跳,她嘴角微微抽搐:“你从哪里听来的?”
“解语也是听军中人说的,他们说世子身边都没什么女人,给他送他也不要。于是……”解语绞着手指,有些难以启齿,“于是他们就给世子送了男人,他也不要。”
项潭悠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虽说顾少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与她无关,她都不在乎,但是,好说歹说她现在也是他的世子妃……断袖……这简直难以想象。顾少筠现在的大哥是顾家养子,顾家只有顾少筠这么个嫡亲儿子,莫非,顾家就要就此绝后了。想罢,项潭悠不由得唏嘘不已。
出去之时,项潭悠看着顾少筠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神色。
“怎么了?”顾少筠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舒服,剑眉微挑。
项潭悠摇头,心中唏嘘之时又有了些同情。
现今儿项潭悠着一身湖蓝色雁广袖双丝绫长裙,臂上挽着淡蓝色的织锦披帛,一头棕发用一对并蒂海棠簪绾起,脑后定着双蝶梳篦,两缕流苏垂在发间,简单又不失大体,这样的装束,亦不至于压了别人风头。
步入王府大厅,厅内诸人的目光皆落在二人身上。小侄女的声音不大不小,软软糯糯的:“娘,公主婶婶的头发颜色跟我们不同呀。”
项潭悠抬眼望去,正面坐北朝南之位坐着长广王夫妇,王爷的手边是顾家养子顾昀和他的妻女,王妃的手边则是小郡主顾筱褚。
几人见顾少筠和项潭悠过来了,脸上皆露出的笑容,除了长广王夫妇,其余人都起身见礼,“见过公主。”
项潭悠有些不习惯,连忙回了礼,她细细思忖了一会儿,道:“大家快坐下吧,长乐虽是公主,但也是顾家的媳妇,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长广王夫妇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若是长宁公主,估计他们还等不到她呢。
根据新嫁娘的规矩,项潭悠给长广王夫妇敬了茶,虽说是要按规矩来,但项潭悠好歹也是公主,自是不必跪着。若是跪了,则会被一旁候着的礼部官员和尚仪认为是损了宗室威仪。
王妃笑着望了她好几眼,道:“公主末字是悠吧,既然公主不见外,那我便叫公主悠儿了,来,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项潭悠颔首,走到了王妃的身边,王妃伸出手握住了她,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像,真像。简直和云旖那孩子一模一样。”云皇后与长广王妃亲近,世人皆知,并且云皇后当初与世宗皇帝相遇,期间也少不了王妃的牵线。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难为你在东疆那边过了那么久。”王妃叹息一声,突然,她抬起头问顾少筠:“筠儿,那对双脱你这么没给悠儿带上?”
顾少筠剑眉微扬,显然是忘却有这么个物什了。
王妃瞪了他一眼,“回去赶紧拿给悠儿。”
项潭悠勾了勾唇,看来王妃是顾少筠的克星嘛,说得顾少筠只能低头了,唔,王妃可是连她父皇都能当儿子骂的,他顾少筠自然只有乖乖承骂的份了。想罢,项潭悠顿觉解气。
王妃取下头上的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往项潭悠头上比了比,“这是王府当家主母所持之物,悠儿嫁了进来,便是王府的主母,以后,我也落得个空闲。”言罢,王妃将簪子簪入项潭悠的发中,她望了望效果,道:“果真是适合呢。”
王妃拉着项潭悠的手,道:“看见悠儿,我倒是想起了许多旖儿的事。”
项潭悠弯了下唇,“我很像她么?”
那个人看她的时候,也经常这么说——
“看见潭悠,老头儿倒想起你娘亲。”
“那娘亲是谁呢?”
每到这时,那人便用惯用的方法搪塞过去,“潭悠长大以后就知晓了。”
只可惜,他看不到自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