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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召神论

修筑祭台的第六天,风轻云淡,天气颇好,修筑工程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而此时,赵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名江湖术士,并且将他带上麒麟殿,引荐给了秦始皇。

那名江湖术士名叫王道之,他身穿黑白长袍,头戴黑白五老冠,手握白色拂尘,大摇大摆地走到秦始皇面前。

这人童颜鹤发,年逾六旬,长相极不好看。

见到始皇之后,既不下跪,也不叩头。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赵高也没有预料到他是这幅德性,生怕触怒龙颜,立即斥责着说:“大胆王道之,见到圣上,为何不跪。”

王道之狂言以对:“本士只跪神、跪仙,从不跪人、跪鬼。”

王道之出言不逊,即激怒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始皇,又激怒了文武百官。

大将军冯劫立即放言:“哪里来的乡野匹夫,容颜丑陋,举止粗俗,竟如此猖狂。陛下,请准微臣将其拖出斩立决。”

秦皇见此人如此德性,也实在生气,于是对赵高说:“赵爱卿,此人乃卿带上见朕,就由卿处置罢。”

赵高战战兢兢地跪于殿下,惶惶恐恐地说:“陛下恕罪,微臣也不曾知晓,此人竟是这等嘴脸,任由陛下处置。”

秦皇故作镇静地说:“也罢,为一江湖乱士,朕不必予爱卿不利,拖出去斩了便是。”

赵高急忙答诺。

王道之依然静若无事地站在朝殿之下,听到始皇欲用刽斧,不禁厉声狂笑起来:“素闻始皇手腕无人堪比,今日所见,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尔。”

王道之这番话彻底激怒了秦皇,跪在殿下的赵高也被吓得瘫软在地。

秦皇愤怒不已:“来人,将其拖下,凌迟加以五车裂。”

王道之依旧面不改色地狂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获得这么大的勇气。

右丞相李斯也突然站了出来,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为王道之说起好话来:“陛下,请息怒,可先听此人有什么话说,听完再杀之亦不迟。”

秦皇怒眼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李斯,然后说:“就依爱卿之言。”

本被拖出殿门的王道之,又被侍卫拖了回来,放到离秦皇最近的阶梯下。

赵高见事态有所转机,立即迎合而上,说:“王道之,还不赶紧与陛下谢恩。汝若再出言不逊,必杀之。”

王道之并没有理他,而是盘腿坐在了阶前。

时过良久才开始说话:“本士曾屡屡周转于蓬莱、方丈、瀛洲,与仙对弈,与神静修,从未受过如此待遇。若非赵高苦诉衷肠,言大秦帝主有三灾缠身,欲求神论道,本士不须此行。”

秦皇听完王道之的话后,突然眼前一亮,态度大转:“如此说来,且问王仙人有何良策?”

王道之却故弄玄虚,买起了关子:“天机者,不可周知。”

大将军冯劫听不下去了,怒斥道:“此匹夫者言语阴阳怪气,陛下万不可信。”

秦皇却不以为然,好言好语对术士说:“王仙人但说无妨。”

王道之却说:“始皇,并非本士不说,唯恐众所周知之事,不得灵验。”

秦皇无奈,本想朝退再议,没想到左丞相冯去疾却站了出来:“陛下,此番僵持,不为上策。吾皇贵为天子,岂能为区区野士所挠。今且让他说出个所以然,如若言之有理,我等听命陛下定夺;如若言之荒唐,众怒不平,必杀无赦。”

秦皇左右为难,最后决定就按照左丞相的意思,让王道之继续说。

冯去疾的话似乎震慑住了王道之,只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几下,然后就将盘坐的双腿伸平,直立坐着。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不怕死,只是在故意摆弄架势而已,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引起秦皇和百官的重视。

既然两位丞相都已经有所表态,在不正经点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稍候片刻之后,王道之说:“说也罢。始皇欲请神,必先祭神,祭神先祭台。祭台须三百童男、三百童女、五百牛、五百羊。剑饮其血,泼于台上。血不宜多,取其喉颈之血,一盅足矣。待血浸其石,加以法士祭神,始皇可立于台上,不需多时,神方至。”

王道之把话说完之后,朝堂上顿时哗然一片。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反对:“此人此话,祸国殃民,实为罪孽。”

有人中立:“牛羊易得,童男女易得,只要不是自家儿女便可。”

有人赞允:“若能化此三灾,何事不可为之。”

反对者也是曾经反对过秦皇求仙问药的大臣们,他们的意见,秦皇几乎不会理会;中立者,模棱两可,他们的意见也毫无建设性;赞允者,顺从了秦皇的心意,秦皇本来就是专权暴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正面表态此事,一段时间过后,秦皇毅然决然地说:“王仙人言之有理,就按此意去办,赵爱卿监办此事。”

赵高见秦皇赏识王道之,自己的目的也得以达成,心里颇为高兴,连连道诺。

王道之在心里也大输一口气,估计在想:项上人头,得以保全。

众臣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等待着退朝。

其实王道之就是个江湖骗子,他之所以能在麒麟殿大放其词,也受赵高唆使和要挟。

赵高让他故作胆大,引起众人的注意,从而加重他说话的分量,才能水到渠成。

说白了,他们两人在秦皇与众臣面前,演了一处谁也没想到的,胆大包天的戏。

并且赵高还威胁王道之:如果这件事情办砸了,就杀死他的妻儿老小。

但让王道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纵使他把这件事办得再完美,再漂亮,他和他的家人也必然难逃一死。

果不其然,就在王道之回到家中之后才发现,他的妻儿老小并没有按照赵高说的那样,事情办好后就送还回来。

王道之原本满心以为回到家中之后,孩子们就会抱着他的大腿撒娇,妻子也会等在门口,面带笑容地迎接他。

而事与愿违,等待他的却是两名来历不明的带刀蒙面人……

为什么赵高会让王道之去做一件这么荒谬的事情,他的意义何在?

这得从奸臣赵高的野心说起……

赵高的阴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并非只是秦始皇的赏识,也不是高官厚禄,更不是锦衣玉食,金银珠宝。

他所垂涎的无非不过大秦江山。

赵高原本只是赵国的疏远宗室子弟,而后家族流亡至秦国。

秦皇听说他为人勤奋,又精通法律,便提拔他为中车府令掌皇帝车舆。

待秦皇末子胡亥长大之后,又让他教胡亥判案断狱。

由于赵高善于察言观色、逢迎献媚,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秦皇及其公子胡亥的赏识和信任。

在做了嬴胡亥老师之后的赵高,渐渐发现秦皇深爱的末子胡亥,只不过是一个每天只爱沉溺于吃喝玩乐,无所事事之辈。

又想到大秦皇帝的几十个儿女中,只有公子扶苏,能担当继位大任以外,没有其他人可以胜职。

而等到秦皇驾鹤西游,百年之后,只要用以计策,让公子扶苏无法继承帝位,那么在他夺取大秦江山的道路上,就不再有任何威胁了。

因此他慢慢起了歹心,每天都在考虑如何才能篡权夺位。

而今秦皇欲求“长生不老之术”,在赵高看来,时机已然成熟。

于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借题发挥,将秦皇求仙一事推向顶峰。使得秦皇欲罢不能——若能成仙,大秦便万世不改。

赵高急切希望获得独揽朝政的大权,秦皇若能早死,他的梦想就可以早日实现。

但这是一盘棋,得慢慢地下,如果太急,哪怕一不小心走错一小步,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因此,赵高一方面继续他超人般的,阿谀奉承的本领,尽力讨好秦皇;另一方面又暗流涌动,背着秦皇使坏。

而今王道之这枚棋子的作用,又在哪里呢?

先是徐福,后是卢生,都没有将秦皇欲求不能的“长生不老药”带回来。在秦皇心里,渐渐觉得“长生不老”的事情,全是徐福、卢生等人,为了得到荣华富贵的一个个骗局。

秦皇已然觉得这“长生不老药”是一件不可求得的东西。

而后又发生了“荧惑守心”、“天石刻字”、“鬼怪还璧”的事情,再加上三年前的“论波舟”事件。秦皇想来,在这个世上,的确有仙神存在,只是自己没能从他们手里获得“长生不老药”而已。

再被赵高添油加醋加以利用,又重新点燃了秦皇的求仙热情。

就这样,赵高一步步下棋,一步步设计,才有了江湖骗子王道之的戏。

王道之出现后的一言一行,再次肯定了仙神存在,而且能来。并且他有方法,甚至必须得用他的方法。

祭台修筑第九天早上,工程基本完工,只差祭台周围的栅栏还有一个豁口没有结合。

不出意外,只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祭台就可以全部建好。

另外由赵高负责全城强夺的三百童男、三百童女,以及五百牛和五百羊,都已由其亲信一一办妥。

童男和童女被关押于祭台附近的咸阳县衙大牢里,大牢门口围满了孩子们的父母亲人。

皇宫侍卫和县衙衙役,用身体作屏障,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警戒线”里面鸦雀无声,“警戒线”外面哭天嚎地,痛苦欲死。

牛和羊,也都赶到了距祭台两里远的牧羊户羊圈中。

只等祭台建成,“浸台”仪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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