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得田翠还没吃到嘴里的那块肥肥香香的兔子肉掉到了杂面馍馍上,又从杂面馍馍上滚到了地下。
董松陵说:鬼敲门了,就怕鬼敲门。
“开门,开门……”外面一个声音高叫着,是董金柱的声音。
村里人都怕董金柱,董金柱是董矮子的二儿子,生他的时候正是大雨天,他家的房子让雨水泡了,摇摇欲坠,便用几根柱子撑着,于是给他取名董金柱。
董金柱三岁的时候,去揪马尾巴,结果被马踢了一下,脸上落了个很大的伤疤。
九岁的时候,董金柱去耍弄于老二家的老母猪,拿棍子去倒弄老母猪的生殖器,被愤怒的老母猪咬了屁股,又留下一个硕大的伤疤。
董金柱十五岁那一年,妇女们在坑边洗衣服,刘牛兰不知从哪里弄了一点点洗衣粉,那时候,洗衣粉是稀罕物,董金柱正巧路过,看到洗衣粉说:这东西洗头好呢!拿起来一把往头上捂。刘牛兰就追着打,说:你****的董金柱,敢弄我的洗衣粉。董金柱嘻嘻笑着跑开了,直到跑到家,才找了水洗头。谁知道,那洗衣粉在头上发生了化学作用,竟然烧掉了一大片头发,而且,那烧过的一片再也不长头发,董金柱也就秃顶了。
经此劫难,人们给董金柱送了个绰号:公马踢,母猪咬,秃子脑袋烂瓜瓢。
董金柱喜欢舞枪弄棒,在邻村一个武夫家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动不动就耍一套,和谁说不来立马就会虎了脸耍赖,所以,村里人都不大爱理会他。但董黑子却非常喜欢他,董黑子拉练民兵的时候,董金柱是跟班加喊号的,董黑子教训人的时候,董金柱是跑过来拿胳膊按腿的。董黑子指哪董金柱打哪,且没个轻重。
田翠放下馍馍和筷子,伸手把那块肥肥的兔子肉捡起来,吹了吹灰尘又放到了碗里,大声回应说:来啦!来啦!砸什么门啊!难道现在还有鬼子进村?站起来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董金柱、董金海、董如山三个人呼啦闯了进来。董金柱走在最前面,大声说:董山在家吗?队长找你。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子里来,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兔子肉和荷包蛋汤,以及五六个杂面馍馍,不禁惊讶地说:你们的日子这好呢!****的发财了?伸手就去拿杂面馍馍吃。
董松陵伸手挡住了,说:董秃子你干啥?我家好不容易弄几个好吃的,我们自己还没有动手,你倒是吃上了。
董金柱哪里理会,说:全村人都没有好吃的,凭啥你家这么丰盛?
董金海、董如山两个人也跟着说:是啊,是啊,你家发啥财了?便都过来抢那杂面馍馍吃。
田翠见形势不对,掐腰发起泼来,说:我看你们谁敢动?谁动我家的馍馍我就告你们抢劫。这三个人见田翠那虎劲,也便不再抢了。
董松陵就呵斥田翠,说:拿一个掰三块,一人给他们一块吃,来了也是客人。
董金柱就嘿嘿笑起来,说:男人就是男人,即便是瘫坐在地上也还是男人,哪里像女人那样小气。伸手去拿了两个杂面馍馍,一个自己张大口咬了一口,另一个掰成了两块,给董金海、董如山各自分了一块。
董金柱一边吃着一边说,意外啊,真的很意外啊,没有想到你们过得这么好。便在屋子里逛荡起来,拿开面缸的盖子,见里面有半缸的小麦面,拿开另一个面缸,见里面一缸的玉米面,啧啧称奇,说你们真富。逛了一圈,又随手拿了半个兔子腿啃起来,边啃边说:董队长让我们带董山去他家。
田翠问:带俺家董山干啥?
董松陵说:要带带我嘛,我是黑五类中的臭老九追随者,董山又不是。
董金柱说:他是黑五类的后代,可教分子。
田翠又问:咱村这半年不是不批斗人吗?现在咋又搞这个了?
董金柱说:这事你别问我,要问你问董队长去,是他让带的人。也没说就批斗啊!只是让带过去。你看你们惊的,肯定心里有鬼。然后看着董山说:别磨蹭了,跟我们走吧!
董山放下碗筷,慢里斯条地说:走就走,又没有犯法,走到哪里都不怕。
董金柱说:就是嘛,好好的,你们家怎么这么紧张?真是出乎我的意外。
董山跟着董金柱他们三人向外走去,边走边琢磨,他们带我过去干什么呢?莫非去集市上卖老鼠夹子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不能啊,没有村里人见我卖老鼠夹子啊。那肯定是问我为什么去集市上。他们要问这事,我该怎么回答呢?
董山一路走一路琢磨。董金柱催促着,走快点,走快点,一个男人,又没读过书,咋像书生一样磨磨蹭蹭?说着,在董山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董山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你****的踢什么?
董金柱挽袖上前,说:咋!我就不能踢你个可教分子啊?你孺子若不可教,就是革命对象了。踢你是教训你,难不成你想从可教分子到革命对象转变啊?
董山嘀咕了几句,便不做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