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焦宸已经离世三个多月,他唯一的遗愿也已由我代他完成。我继而由SH赶往GS老家,准备把这笔稿酬交给焦宸的母亲。
坐在大巴上,窗外的青山往后流去,如同逝去的岁月不再回来。当夕阳西下,晚霞落在树上,我就会想起和焦宸最后的那一天。夕阳打在他的脸上,他略显苍白,坐在最高的山头,夕阳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最后没于土中。远处看去,他身影轮廓出一个黑影,一片晚霞栖息于肩头。和八年前一样的轮廓,很多人知道那个名震河谷的少年回来了,只那影子经过一个暮色便已烟消云散。
是焦宸先打的我电话,号码陌生。
“喂,谁啊?”我接通电话。
“萱萱,是我,我回来了,今天晚上找我。“
”焦宸,你还活着……“我惊奇而又兴奋。
嘟,嘟……
当我听到那个声音时,感觉已经隔世。虽隔多年,他的声音我依旧熟悉。很多时候我会用老掉的MP3播放他唱歌的录音,单曲循环的《窗外》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
明天我就要离开
……
“北极星根本没有眼泪“这是和焦宸的最后告别。我转身离去,抽噎模糊了眼泪。
我似曾觉得五年前那个夜晚他就在我的窗外。穿着拖鞋跑到门外,看着满天星辰,我努力地找到了北极星——他说沿着北斗就会找到北极星。如果北极星为谁落了泪,他就会遇到最美好的爱情。他看着星辰,而我等着北极星落泪。
他常在山顶坐着,从黄昏到深夜,从鸟鸣到人清。他不知道他的侧面帅得让我心疼。每次他坐在那里,都有我悄悄地潜在土墩后偷偷地画下他和夕阳。等他和夕阳告别,我突然跳到他的身后,再等北极星落泪。
最先告白的是我,那是和他相遇的第九十九天。我写好了两页情书,一页背面画着夕阳下他的侧影,一页画的是北极星下的我们。早晨我将情书夹在他每天必看的《疯狂阅读》里。我整整一天等着他的回答,接受或者拒绝,我想就这样简单。第二日下午,他依旧无动于衷。自习课上,我知道他翘了课在那山顶。我很气愤地追到那地方,看着他和常日一样忧郁的眼神,我哭了。第一次被人忽视的感觉。
即使我哭了,也没有使我避过他的责骂。我第一次看到了狰狞或是愤怒的表情,除了忧郁第一次有其他表情。从此我的心里有了戒尺。我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我在夕阳落幕之前闯入了他的黄昏。后来我知道他没有看到我给他的情书,也知道了那天他和顾烟霞分了手。
第一次相遇是在河边,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也许是曙光把他拽到这里和我相逢,他在河边洗衣,而我在捡青卵石。那是我唯一一次看清他的脸,晨光让一切不再匆匆。一见钟情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谢上帝给我一个这样的早晨,于是我的生活慢慢改变着。
他就是闻名河谷的焦宸。
我本在省城参加一个画展,接到了焦宸的电话,我赶忙取消了活动,快速赶到河谷。下车,我看到了夕阳下那个熟悉的切面。我和往常一样用手抹出那幅画,一个少年和夕阳的剪影。
这次我到他面前时夕阳并未落幕,我心中忐忑不安,终于他没有怒气,很平静地说“坐”。这一个字是我少年多少时光里的奢望,第一次和他共有一个带有夕阳的黄昏,没变的是他的忧郁。
“他走了,终究不是我的。”
“哦”我假装不在乎的样子。
“我原以为她会回来,跟我回来的。”她开始哭泣,泣不成声。
“哦,你怎么样?”他擦干泪转眼向我。一个僵硬的笑,笑得我心疼。
我把他的头靠到我怀里,我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我感觉我的脸像晚霞一样的红,第一次觉得他柔弱得像水。过了很久,但夕阳还不落,弥留在我们身边。他终于又出了声。
“拿出来”
“什么?”我奇怪的问,不知所措。
“画”他淡淡地说。
“哦”我从包里拿出那幅画。他看着就笑了,很灿烂很天真,是发自心底的笑。
“画得很好”
“嗯”他的反常表情让我心里发慌。
“痛你就哭出来!”我说。
他没有理我,“霞不够红”
“别这样,还有我在”我的泪从脸颊上滚落,落地无声。
“给我铅笔和刀”他的眼里终究没有我。我将铅笔和削刀给他,包的拉链还没拉好就看到血从他胳膊上流出。我的脸比他的脸更显苍白。
“搞什么,你疯了。”我第一次再他面前这么大声,我要证明在他的故事里也有我的角色。
“没事,霞不够红。”他笑着,没有疼痛的样子。血流到画上,开始渲染,一圈圈扩大,现在够红了,比夕阳还红。他用铅笔在右上角写了三个字“栖霞树”。
我不明白,但又不敢问,只用纸巾为他包伤口。
“萱萱”他叫我。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帮我办件事”他继续说,他的眼神落在几个本子上,“这是我的新书稿,你替我出版,稿酬给我妈。”
“那你呢?”
“有事”
“嗯”
“笔名和书名都用“栖霞树”,封面用这个”他把那幅血色浸透的画递给我。
我并不知道这里的故事,只看着他与夕阳一同离去,只留我在原地等候着北极星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