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十分，老地方。
晓天一到这里，就刚好看见了穿着粉色长袖、牛仔裤的梓柔从超市侧边的小巷走了过来。
“来很久了？”离着晓天还有几步，梓柔就问道。
“我也刚到，从乡下回来晚了。”晓天看着梓柔回道，眼睛不经意从梓柔的小挎包扫过。
曾经在那里挂着的小熊玩偶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吊饰。
小熊玩偶哪去了？被玩坏了。
这要追溯到上学期了的一个周五下午放学，晓天和梓柔走在一起聊天。
“小熊又脏了，怎么还不洗？”晓天看着手中被他欺负的玩偶道，它头上和小肚皮上都有些微黑的灰尘。
“没时间嘛，而且洗完了也不知道晾在哪里。”梓柔噘着嘴，然后又看着晓天，撒娇道，“要不你帮它再洗一次？你洗得比我干净！”
“……”晓天看着她的眼睛，看见了其中的狡黠，无奈道，“好吧。”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梓柔洗小熊玩偶了。之前晓天也看见过小熊玩偶也是这样脏过，跟梓柔说了两次，不过这个健忘的小妞老忘记，晓天看着不舒服，就掳走了小熊，带回家用沐浴露洗了。
看见干净的小熊玩偶，还能闻到其中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梓柔就对晓天大赞特赞，搞得晓天都有些不好意思。结果后来隔了一段时间看见小熊脏了，晓天又帮他洗了一次。不过再后来就不用他洗了，因为有叶胜。只是最近梓柔和叶胜又吵架了，所以才让他看见。
“Yeah，傻仔最好了。”梓柔轻拍了拍晓天手臂，开心道。
不过这次用沐浴露洗完，晓天发现一件让他很郁闷的事情：小熊的眼睛上的黑色漆料掉了，一个眼睛是完全变了白色，另一个眼睛则黑白各半。
“你弄坏了我的小熊。”梓柔见到小熊玩偶那刻，眼中带着怜惜和伤心地看着晓天，让晓天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也没料到这样。”晓天看着梓柔，有着深深的愧疚。
自那以后，小熊就被梓柔放在家里的箱子中，没有露过面了。
梓柔的挎包上也挂上一个简单的可爱吊饰。
……
“那，祭拜完了么？”一边走着，梓柔好奇问道。
“嗯，我家祭拜没那么复杂，半天就能搞定。”晓天回道。一些家庭，由于墓葬多，又分散在几个地方，需要拜祭两天的。
“哦。”梓柔轻答道，然后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前面。
看着梓柔情绪不高的样子，晓天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啊？”梓柔有点懵地抬头看着晓天，说道，“为什么这样问？”
“看你情绪不大好的样子。”晓天看着梓柔眼睛，道。
“哦。”梓柔闻言沉默，扭头没再看晓天的眼睛，隔了好一会才低语道，“傻仔，你真聪明，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怎么看不出来。真当我傻啊？”晓天看着梓柔侧脸，顿了下，“而且，你的情绪是高是低，我心里能感受到。”
梓柔听到这，又扭头看了看晓天，才低头看向前路，道：“我跟叶胜分了。”
“……”晓天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想了想，说道，“你们也不是第一次闹分手了。但每次都是隔两天就说和了。没事的，开心点。”
“这次不一样。”梓柔轻声道。
“怎么不一样？”
“我觉得累了。”
“……”晓天侧头看了看梓柔，她的神色中的确透着一些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累了，晓天感受得到，不由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会觉得累？”
话一出口，晓天就后悔了，梓柔现在情绪那么低，这问题问了还不是让梓柔的负能量更多？
“……”梓柔闻言，却有些愕然，不过还是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晓天无语，“总有原因吧，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觉得累？”
“大概是因为老是吵架吧，而且每次吵得都要说分手。”梓柔有些无力地说道，“说多了，就真的想分手了。”
“是没有安全感了吧。”晓天摸了摸梓柔的脑袋，有些心疼说道。
梓柔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勉强对晓天笑道，“就是这种感觉，你真厉害，一下就说中了。”
晓天没说话了，只是继续轻轻摸了摸梓柔的脑袋。这个从小就基本上是独立长大的女孩，对于感情，其实一直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一次次跟叶胜吵架分手却又复合。
虽然梓柔从来没有说过，但一直陪着梓柔的晓天知道，这个看似坚强乐观的女孩，总是害怕身边的人，对她重要的人离她而去，所以很多时候都想紧紧地，紧紧地抓住身边的一切，如同一个落水的人一样，总想抓住一切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东西一样。
所以晓天一直很心疼梓柔，这个一直喊他傻仔的傻妹，即使有时候她有些无理取闹，但也尽量容忍着。
“那你们以后就这样了么？”走了一段路，晓天打破了沉默。
“应该吧。”梓柔看着前路，似乎有些模糊，如同她除掉眼镜以后一样，“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的。”
得到梓柔的答案，晓天有些心疼，却心里又有点莫名的兴奋，一种他不愿意承认的兴奋，不过还是轻声安慰道：“傻妹，以后终会有更好的。”
“嗯。”梓柔只是嗯了一声。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梓柔才抬起头来，微笑着，似乎刚才的所有愁绪都消失了一般，“别说我了，你呢？最近见过徐允了么？”
“好久没见过她了。”晓天听到梓柔提起徐允，心里不由产生一种别扭的的感觉，“上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体艺节的时候了。”
“哦。”梓柔开起玩笑道，“你还喜欢她么，如果还喜欢就抓紧啊，要不然就被其他人追到手了。要知道，徐允那么漂亮，很多人追求的。”
“呃……”晓天听此，心中觉得更加别扭，甚至有些烦躁，“再说吧。反正我和她都已经不在一个学校，即使在一起也不会很多时间相处的。”
“不怕啊，只要你们愿意在一起，就没有问题的……”梓柔鼓励道，这乐观态度，都让晓天怀疑之前情绪不大高的是否是面前这个女孩。
“别说她了。”晓天是觉得更加烦躁了，有些粗鲁地打断了梓柔的话语。
晓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他也没有这样粗鲁地梓柔说话。但现在他听见梓柔说起徐允，他真的觉得很烦躁。
也许梓柔会觉得晓天的烦躁是因为徐允在晓天心中还是很重要，以至于提起她让晓天觉得痛苦，思念地痛苦。但是，晓天却知道自己并不是那回事，因为这一刻他只是听到梓柔这样提起徐允，让他知道梓柔依然认为徐允在他心中很重要。而他知道，梓柔其实在他心中的重量早就比徐允大。晓天烦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对梓柔的感情是否是爱情；他烦躁的是，原来梓柔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他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可是，这也不怪她，这笨蛋有时候跟自己一样是很迟钝的。
“不提那人了。”晓天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我们聊别的。”
“哦。”梓柔有些欲言又止，大概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提到徐允时晓天反应这么大，不过终究没有问出口。
两人慢慢地，又开始一边走路一边聊起了一些别的东西。如梓柔的弟弟现在在明珠怎么样，如梓柔班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如晓天班上又怎么样了，如晓天最近又读了什么小说……
……
两人在颐园吃过晚饭，又在外面逛了两个小时，才开始回家，走的却是另一条道路，一条新建没几年的路。
灯光漫地，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看着街道不多的行人，梓柔突然有些感慨，“能找到一个能跟自己志趣相投的朋友真不容易。”
“嗯，的确不容易。”晓天应和。
梓柔轻轻地把自己的小手按在晓天后背，侧身抬头看着他道，“能遇见你真好。”
晓天则抬起手，轻轻抚摸梓柔的头发，温柔说道，“我也一样，能遇见你，真好。”
两人在温馨的气氛中，没有说话，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前。
此时无声胜有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傻仔，你说，这世上能不能找到一个人能陪自己走到最后？”梓柔看着前面一盏接一盏延向前方的亮着的路灯，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
“爱你的人，你未来的老公。”看着梓柔有些失神的侧脸，晓天温声道。
“呃……”梓柔一愣，沉默了一会侧身看着晓天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啦。再说，即使是另一半，也不一定不会陪自己走完这辈子。”
听着梓柔越说越低声的话语，晓天知道梓柔又想起自己的家了，想起了生父与妈妈那段失败的婚姻，不由又一次轻抚着梓柔脑袋。不过对于梓柔说的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去反驳。
即使作为一个成天看着教科书和小说的普通高中生，家里也没有电脑可以接触更多的信息，但是，晓天也能从身边的人中感受到，夫妻吵架离婚、同床异梦其实很普遍。要找个能跟自己相爱到老，一路走到人生尽头的人，又何其难得。
又一次沉默，这次的气氛却显得沉重。
两人慢慢走到了一条桥上，这里有些昏暗。
“傻仔。”梓柔突然站在那，看着道。
“嗯？”晓天回头看向梓柔，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梓柔看着晓天的眼睛，轻声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闻言，晓天心中一颤，思绪一下如同那被突如其来的石头扰乱的平静湖面。
虽然晓天还不知道自己对梓柔是怎样一种感情，但此刻，他突然有种希望，希望梓柔是对他说出自己的感情，更期待那种感情是爱情。
但，时刻尽量保持理智的他知道，至少感觉得到，这不是关于爱情的表白。
理智与期待交杂，绞得晓天不知所措。
“……”晓天没有作声，只是定定地看着梓柔的眼睛，等待她没有说完的话。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梓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眼神清澈地期待地看着晓天。
“好——朋——友？！……”晓天只注意到这几个字，整个人有种被抽空的感觉，连呼吸嘟变得困难。他看向梓柔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好吗？”梓柔见晓天只是呆呆看着自己，不由走到晓天面前，看着他，再次问道。
晓天尽量让自己的理智保持清醒，面对这些状况，他其实无从选择。
“好。”晓天艰难地发出了一个他并不愿意的回答。
要跟梓柔永远一起，他万分愿意；他只是不愿意只是作为好朋友的身份，和梓柔一齐而已。但要以什么身份，晓天却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愿意考虑。只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了。
“傻仔，你猜一下，谁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最高的？”听到晓天肯定答复的梓柔很兴奋，然后就启动了“猜”模式。
“你妈妈。”平复了些心情，晓天无语回道。这个不用猜，晓天一直知道。
“除了妈妈。”兴奋起来的梓柔，语气也变得有些调皮。
“弟弟。”晓天又道。
“……”这下梓柔郁闷了，“除了家人，你再猜。”
“叶胜。”这个回答，晓天很想说，不过还是没有。除此以外，就剩下一个人，只是一想到那个人，晓天就变得有些矫情了，所以干脆回道，“不知道。”
“你真笨。”梓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晓天，让晓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不过还是装不知道。或许，刚刚“好朋友”这三个字让他已经不想说出这个答案了，甚至，明知道答案，却已经没有自信去相信了。
“给你多个机会，猜！”梓柔这句话让晓天异常痛苦，他很喜欢和梓柔在一起，却最害怕梓柔启动“猜”模式。更郁闷的是猜到了答案，却又十分不想说出来。
“能不能不猜了。”晓天无力道。
“No。”
“我还是不猜了。”晓天真的不想说出那个让他已经不自信的答案，有些郁闷地转身抬脚就走。
“你已经猜到了？”这次看清晓天的脸上，只有无奈却没有丝毫困惑，梓柔不由问道。
“没。”晓天摇了摇头，否定道。
“你猜到了。”兴奋的梓柔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轻声念叨着，“你猜到的。”
过了桥，走在这段没有路灯，只能靠着远方的楼房射来的微弱灯光和车灯照亮的路，两人都静静走着。
“傻仔。”梓柔轻声说道。
“嗯？”晓天看向梓柔，不过由于黑暗笼罩着，并没有看清。
“能遇到你，真好。嘻嘻。”梓柔又一次说道。
晓天此时情绪已平复，只是伸手轻轻捏着梓柔脸蛋，有些复杂地道：“能遇到你，真好。”
是的，无论梓柔对晓天感情是怎么样，但是，能遇到她，真的，很好！
生命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一个意外，能在万种可能中选中了这个意外，其本身，就是美好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