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行至灰色海域深处时,已经过了晌午,虽然没到夜晚,但天色突然暗淡下来,船身开始轻微抖动,周咪站在靠近船头的位置,抬头看着舵楼里的进叔:“大叔,麻烦开的稳当一点,没风没浪的,这船咋开的。”
进叔道:“不是船抖,是发动机抖,我这个发动机是超级大马力的,噪音也大,船开的时间久了,发动机过热,抖动就频繁,得熄火让船歇一会。”
父亲一直在船舱内收拾装备,等收拾好之后,他从船舱里出来,到了周咪身边:“丫头,给我们讲讲行动计划。”
周咪从背包里取出一张海图,展开在甲板上,由于天色突然变暗的缘故,我们不得不打开顶门灯,海上云层很厚,左二叔咒骂道:“我就说天气预报不准,吃干饭的一帮废物!”
所谓顶门灯,是渔船的船舱入口上面的一盏灯,也是渔船用于向同伴的船只传递灯语的信号灯,借着顶门灯的光亮,我们查看着海图,这灯的电源是通过发动机传递的,由于发动机生猛有力,所以灯的亮度很高,周咪示意把灯的亮度调低,灯上有左右调节的按钮,往右边拨弄几下,就会让亮度降低,渔船上灯的亮度都是可调节的,目的是为在晚上把灯光调暗,不被海盗发现,除了海盗之外,据说海里的冤魂鬼物都容易被灯光吸引。在海图上有红色铅笔画着的大圆圈,海上探险必须用铅笔,圆珠笔等一概不能用,因为海下的压力问题,圆珠笔油会被压出来,周咪指着圈起来的海域:“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父亲看着海图端详了一阵:“这个画红圈的地方,离黑龙大漩涡很远,那个东晋大墓很可能就在黑龙漩底下?”
周咪道:“今天正好十五,这几天都是月圆之夜,黑龙大漩涡一定会出现,我们离漩涡远一点,防止被巨大的吸力吸住,天一亮,漩涡消失以后,我们穿上潜水服潜水下去,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与证据,青丘山沉入海底的地方,就是黑龙漩。”
父亲思考了一会,看着那个云锦树尸:“那么这陪葬的古尸,就是在漩涡出现的时候,从海底的古墓卷出来,又随波逐流的飘荡到这里。”打捞上来的云锦树尸,被我们放在渔船的角落里,因为树身圆滑,怕它乱滚,还找了一个铁橛子挡了一下。
一直没有言语的周广发开腔了:“前面海域阴气逼人,这老远我都感觉到阴气,大家注意了!”他说着从身上带的褡裢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血红的朱砂画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还盖着大印,这印是师门法印,符箓画的再好,没有师门法印等于白搭。他把符纸点燃,那火焰开始是火红,瞬间就变成幽幽的绿色,接着绿色的火苗唰就蹿到半米高,差点烧了周广发的手,周爷赶紧甩掉烧成灰烬的符箓:“冤气,是冤气,这海域有恶鬼!”
父亲正蹲着看海图,他站起来,凝视着前方在乌云骤压下黑漆漆的海面:“前面就是太甲礁了。”
周咪道:“闹鬼的太甲礁?”
我把手电打开,灯头朝上放在下巴上,吐出舌头,照出一个鬼脸:“对,就是闹鬼的太甲礁。”
白昼如同黑夜,海天上的黑云边上透着毛边儿,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预兆,海面开始上下起伏,波涛已经显现。
周广发道:“快下暴雨了,这一出海就碰上万恶的暴雨,怕是前程未卜。”
太甲礁闹鬼的传闻,有两个出处,一是这里是海盗的沉尸地,每年都有几百人被海盗活活沉在这片海域,死的人多了,阴气重,二来是因为这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传说,说这片海域有怪物,专门袭击来往船只,生吞船员,这怪物到底怎么来的,没人能说明白,但是被疍民一致认同的说法,就是这怪物是被海盗抛下的尸体吸引而来,海盗抛尸,怪物吃尸,从而形成一个微妙的食物链,因为尸体腐烂后的滋养,太甲礁海域礁石上的绿苔和微生物,生长的特别茂盛,怪物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船只进入礁区,船速变慢,已经能很清晰的看见礁石的轮廓,露出或半露出表面的黑色礁石,就像索魂的黑白无常,让无数疍家人丧命大海,这里有南海最大的鲨鱼群,鲨鱼并没有群体活动的习性,都是单独行动,而在这片海域鲨鱼成群出现,也是因为海盗沉入海底的那些尸体,吃死人的鲨鱼,极为凶猛,鲨鱼无法进入礁区,但那一片鱼鳍已经告诉了我们,礁区之外成团的鲨鱼,正在对我们虎视眈眈。
前面一块很大的礁石上,竖着十几根石柱,这东西我们疍家人管它叫祭柱,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实物,过去也仅是在故事里听过,到底祭柱是干什么用的,没人说的清楚,有人说是古代航海技术不发达,人们用来做海域标记的建筑,也有人说是某种神秘的祭祀场所,疍家人倾向于后者,所以就叫这种东西祭柱,这是来自几千年前的古物,虽然石柱已经被风化,但其精美与古朴难以掩饰,上面雕刻着很多人脸状的浮雕,那些人脸面目哀怨,像是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这些石柱都是玄武岩打造,柱身十分结实,必定是用了庞大的人工,才从海岸运到海上。
我们的渔船行驶在祭柱之中,大家打开手电,欣赏着这神奇之物,祭柱上爬满了腥臭的海苔与一些小型的海洋生物,气氛十分诡异。
周广发打着手电,看着这些祭柱:“乖乖,不得了,只听过有这种柱子,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祭柱越来越多,在面积稍微大一点的礁石上都有,我问:“爹,这东西到底是做啥用的?”
父亲道:“众说纷纭,专门研究南海古文化的专家,说法也不统一,我个人观点来讲,专家说的都不对,我认为这东西是古代的一种刑具,把犯人捆在祭柱上,任由其被海风吹干,你看那些哀怨的人脸,与受刑人的痛苦很相似。”
正说着话,在手电筒照射下,突然闪出一条水缸粗的大蛇,周身黑黄相间的花纹,吐着血红的长信子,双眼瞪着我们,身体紧紧的盘在一根祭柱上,信子吐的都靠着我的鼻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