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声鼎沸，游荡着各种各样的人。这个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太阳毒热，晒的人满脸通红。对此，男人倒大多无所谓，一些较为年轻的女孩也很随意。倒是一些年龄偏大的女性，只能拿手或是一些别的物品遮住脸。随着时间逐渐推移，这天气越来越热，简直是要毒煞了人。这个时候，无论男女都经不住太阳底下的烘烤了，有的戴个遮阳帽，还有些撑把伞，而无论如何，天气是无法阻挡人们的乐趣的。
太阳底下，一对夫妇走着。妇人手里紧抱着个娃娃，大约也就几个月大。风吹过来，连空气都是热的，这妇人身上穿的严实，热得大汗淋漓。不过她也不遮太阳，两只手都紧抱着孩子，时而腾出一只手来，往额头上抹把汗。最里面穿的那件小衣她感觉已经湿透了，汗干在身上，然后又流，整个身子都觉得黏的慌。
妇人旁边的，就是孙进。他腰间别了根烟杆，烟袋露出来在外面。大哥早就交待过，不让他在这城里抽烟，因为城里人讨厌烟味儿。大哥说，在公共场所抽烟，说不定还会被打。他哥俩又不知道公共场所是什么意思，所以就干脆规定说不抽了。
但孙进抽了半辈子烟了，哪可能说不抽就不抽呢，有时烟瘾一来饭，掐胳膊、拧大腿都没用，咋整？后来他自个有了个主意，把烟杆往腰上一别，偶尔看着解解馋，这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孙进带着媳妇和孩子第一回下城，以前从来没出去过。孙进的媳妇叫芹儿，大眼睛，长得讨孙进喜欢，又会干农活，在很多事上也能帮帮他。俩人搁一起的日子凑合凑合也能过。
孙进爹以前也算个文化人，爹走之前也教过孙进大约七八十个字，但随着时间一长，那点东西早忘完了。去年大旱，地里的庄稼基本上渴死了，到了年底颗粒无收，白忙活一年不说，还在为今年的生计发愁。前几天去看，地里已经长杂草了，这个时间，庄稼要再不种下去就真的晚了，可现在连下种的稻谷都还没凑齐。
孙进心里这个急呀，可是急也没用，家里几张嘴，都敲着碗的喊饿。他天天邻里街坊地去求人借稻谷，可是人家也要过日子，去年大旱，谁家不是一样？农家人苦命，年年操守着锄头，一年到头又有几个辛苦钱挣？
有人立刻给孙进出了个主意，孙进的大表哥，据说以前干房地产，但到最后亏了不少钱。好不容易借钱还上了，他又说要创业，然后又借钱，欠了一屁股债。很多人都说他完了，结果不出两年，人家的化肥产业成了，以前借的钱还上了，现在还住着房子，时不时的还回来看望看望街坊邻居们。想想也真是造化弄人。现在他刚好出难，要是伸手向他大表哥求助，说不定眼前这事就能过去了。
孙进想了想，觉得也是，就决定要亲自下城一趟。他从来没下过城，芹儿也是一样，还好孙进的大哥前几年去城里卖过鱼，那里头的该注意的东西多少知道一点。孙进决定了，要么就不借，不去拉这个脸，要借就多借点，把今年的生计也一起解决了。
一大早，孙进和芹儿搭上了下城的车，路上歇也没歇，连口水也没得喝，就直接走进城里头来了。首先种田要钱买稻谷，还要留点钱过日子，算算要是有多余的，在给家里添置把新锄头，或者多买几把菜刀。这一年邻坊对他们家照应不少，东西贵或者便宜不是多重要，关键是要表示一下。好的东西拿不出手，送点稀饭什么的又太常见了，送点城里人爱吃的饼啊之类的，这才行。
过两年，小孩又要上学。村里的小学算作便宜，但也没城里的小学好。要是争取争取，把家里几个小孩送进了城里的小学，那以后说啥起点也能高些。实在不行，家里供养不起，大不了就接回来，再往村子里的小学送不就完了。在此之前，能多争取存点钱，就多存点。他们这一代活的苦命，可不能穷了下一代。
孙进拿外衣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也不看一边的芹儿，心里在不断盘算着到时候开口的数字。又不能太多，让人家接受不了，又要把家里这几张嘴供起来。
他们来到一行阴凉处歇着，想等凉凉再接着走。这个时候孙进才分出自己的心思，去望望躺在妻子怀里的娃娃。娃娃穿的也挺严实，热得满脸通红，头上额头上全都是汗，正在妻子怀里熟睡着呢！因为怕把娃娃弄醒，所以芹儿就没敢给娃娃脱衣服。怀里的娃娃睡得正香，她却渴了。但她不敢说出来，她听说城里的东西卖的可贵了，所以她不想让孙进为难。再渴，忍忍就能过去，忍到天气稍微凉上一点，就会好受些。
其实孙金也渴了，这么热的天，简直不让人活。在乡里到处还有点树能偶尔遮个荫，这城里车水马龙的，又吵又闹，又没个人认识，他现在已经有点想回去了。当时临走之前，问大哥借了两百块钱，今早上路费已经用了十块，剩下的都在兜里放着，估计也都被汗浸湿了。
他看了看芹儿，然后又看了看睡在怀里的儿子，微微动了几下嘴唇。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决心。
“走，咱们吃点东西再走了。”
芹儿一听急了，抹了把汗说：“别，城里东西贵着，你去买些水，我解下渴，然后咱们还接着走。”
孙进听完点了点头，说:“那咱走，等会儿遇了摊子就买。这样走下去，估计下午就到，晚了回去，不管借没借着。城里东西贵着，忍忍，晚上一起了，娃要是饿，喂点奶给他。”
孙进走出阴凉处，又继续往前走去。芹儿望了望外头的太阳，心里有股疲惫的感觉，又看了看已经往前走出几步的孙进，还是跟了上去。
往前走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小摊。孙进犹豫了会，还是走过去。掏钱掏了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皱皱的零钱。芹儿看见孙进要买水，想走过去帮忙讲讲价，可等他走过去，孙进已经买完了。
“城里的东西贵，你先喝着。”孙进递给她一瓶冰凉冰凉的水，然后把剩下的零钱往口袋里放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