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我是一个中等生。名次就是证明你不幸的有效证据。高一高二的时候每个月至少考一次——月考还有偶尔穿插些其他考试。高三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考试,各种名义的考试,月考,联考,模拟考,复考,拔尖考,调研考。如果让我一辈子一直学习一直做试卷,我可以接受。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现状的人,但是请不要让我考试,不要再排名次,不让让我跟别人比,不要让我知道自己有多差。我真的很害怕考试,我也考不好试,无论什么样的考试都能吓的好几天睡不好觉。每当老师拿着剪好的成绩单进来时,我都感觉我死期要到了。我害怕,我不能成为父母心中的优秀的人,我也觉得对不起我的努力。可是我连逃的空间都没有。即使我再不愿意,我也要告诉爸妈我最近考了什么;即使再难开口我也要告诉爸妈我是年级第几名。不说我憋不住,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说了似乎轻一点,就挨几分钟责难。
高二下半学期以后我经常头痛,我初中也是这样,已经习惯了。头痛着也照样可以上课可以学习,可以吃饭。所以头痛就头痛着,眼镜却在高二下半学期内从300度变成了500度。等到我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离不开眼镜了,成了一个800度的瞎子。这件事情是我整个高中最最最后悔的事情,如果拿上学的机会跟一个健康的眼睛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健康的眼睛,可是我没有这个机会。人一辈子会犯很多错误,有些错误是能改的,而有些错误一旦错就再也没有机会改了。
可能是面对了太多我不想面对的,高三的时候我选择了把自己关起来。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不能说话,上课一定要认真听讲不能漏了每一个字,不能走思,所有错的习题都要认真誊写一遍并要连续看一周要保证记住。每天的午休时间也从10分钟缩短到了5分钟,5分钟前我还在做习题,5分钟后当我再拿起笔做习题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一觉了。在现在看来简直不可能,5分钟睡一觉简直是个奇迹,那时候却是家常便饭。也经常5点多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起来学习,在洗漱间用冰凉的水匆匆刷牙洗脸,外边路灯还亮着,还依稀能够看到星星,小风微微地吹。然后推开宿舍楼大门向教室走去,要努力!一遍遍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比昨天做的好。等到7点多大家都醒的时候,食堂也有早餐了,然后再去食堂买一个肉饼,一边吃着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早上看过的知识点。
我越是严格要求自己,结果自己就越加难以控制,整个脑子就像是别人的一样,因为我控制不了。无论课上还是课下,无论我在干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脑子里乱蹦。很多很多回忆很多很多未来的想象就像爆炸后的碎片一样,在我脑子里悬浮着飘啊飘。某段时间说过什么话、去过那里、当时自己什么表情,对方做了什么动作,都清晰无比的出现在我脑子里。我就连路边的杂草在风中吹啊吹的画面,一群蚂蚁在搬家的画面,宿舍楼3楼某个宿舍窗口挂了一个垃圾袋的画面,这些毫不相关的东西时不时时不时的就在我脑子里跳来跳去。我简直要疯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不得有片刻的宁静。做着做着题就冒出来,看着看着书就冒出来,走路的时候冒出来,吃饭的时候冒出来。睡觉里做梦还是这些东西。我真的疯了,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
那时候我身上整天都是湿漉漉的,像火烫一样冒冷汗,即使是在冬天汗珠也会头发滴下来。我害怕,恍恍惚惚,总感觉周围有某个东西要袭击我。我要学习,可是我学不下去。我急得想哭,我想找出路,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出路,我忍受着,想死,真的想死。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高考结束。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要死了,说不定某天我就躺在床上或者趴在课桌上起不来了,等到老师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冰冷了。哈哈,多好。那时候我觉得怎么死都可以但就是不能得狂犬病而死。以前一直没有注意狂犬病,后来有一天上课前,班主任跟我们说今天早上学校进来一条疯狗咬伤了好几个人。我心里关于狂犬病的弦就被重重拨响了,因为我被多米咬过两次,第一次我打的是实验性的狂犬疫苗管用不管用都不知道,第二次我我根本就打狂犬疫苗。在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狂犬病成了主角,华丽丽的在我脑子里表演。已经不久我就况且病发了,长着大嘴到处咬人,然后在某个墙角被人拿着棍子打死。也有可能是被送回家,关在家里的笼子里,爸妈喂我一些剩菜剩饭,先养我一段时间看我能不能好转,如果不能好转,就趁我睡觉的时候拿一根绳子拴住我脖子然后勒到笼子外边。老爸勒着老妈不停的往我嘴里灌水,直到我双腿在地上扭曲着不动了他们才放手。狂犬病,狂犬病,狂犬病,狂犬病,狂犬病,狂犬病。
某个课后我跑去问生物老师,狂犬病病发的症状是什么,潜伏期是多久。发热,怕光、怕水,潜伏期10年。10年,从多米咬我到现在差不多10年;发热,我每天都出汗,像个发动机一样。当时我还没有怕光怕水。忽然我就多了两个特别的习惯,喜欢咬牙而且对声音敏感起来,像狗一样,哪怕是别人的一声咳嗽,我都会被吓的心惊肉跳。做不出来的习题就想用牙齿撕碎。我的注意力也涣散的更厉害了。我不想这样,我拼命的喝水喝水,当我意识到自己咬牙的时候我就努力张开嘴巴,如果可以我就给自己尽量待在阳光里。
那个我就是这个样子,直到高三结束我都是这个状态。我都不清楚那个时候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从来没有看过医生,也没有想过要看医生。我跟家里说我过得很痛苦,“那怎么办?”妈妈回答,然后话题又转到了考试成绩是多少,要好好学习上。我跟家里说过好几次,直到有一次爸爸跟我说“要不给你看看心理医生吧”。我就再也不跟他们说的状体,我只说成绩。我跟家里说我状况,老爸竟然拿我开玩笑。看心理医生电视真是看多了。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从来没有在爸妈那里得到真正的关心。
我苟活着,考试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变得麻木,我更想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高中我有两次跟死神擦肩而过,一次是生病,一次是自杀。可惜两次都没参透生死。我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死,又为什么要活,我一直在听天由命。所以我到现在都无法回答胡茵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呵呵,只是为了不死。
我生病的一次是我感冒了,由于太难受我没有去上课,一连在宿舍躺了5天,没有回家,没有打吊针,也没有吃感冒药。醒的时候就在床上看书,做试卷。困得不得了就靠在墙上睡一会。那时我常常做一个噩梦,可以说是连续5天做着同一个噩梦。梦见一直黑色的狗叼着我的喉咙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走,走到巢穴边的时候,那条黑狗就开始****我。而我身上的肉都烂掉了,狗舌头舔一下我身上就掉一块肉,身上的肉都没了,只剩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了我还是清醒的。画面忽然又转了,出现了一棵很高很大的白杨树,好像就在宿舍楼附近,树上挂了很多很多的红布条和尸体,我绕着转阿转在找自己在那里。我经常会想到自己要死了没有未来了,什么都没有尝过白白在世上走一早,伤心就会掉两滴眼泪。就这样过了5天,我没有死,好了很多,我又去了教室上课。
我第二次跟死神碰面是在一个假期过后(忘记是哪个假期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而我没有回家,我选择留在学校里学习。在宿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教室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我做卷子被很满足。可是假期结束那天,傍晚我去打饭的时候我看到他们拖着行李大包小包的回来了。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出来。我傻傻的立在人行道上看着人来人往,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我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应该是属于另一个地方而不是这里,我是透明的。那天晚上我爬上学校的瞭望塔,有10层楼那么高,如果跳下去足以把人摔得一命呜呼。那天晚上风吹的很大,我站在瞭望塔边扶着一根柱子,狂风推着我一步一步向着边沿走一直到我半只脚都踩空了。我两只手抓着后面的栏杆身子探出瞭望塔外,看着这个世界。脚底下保安亭,不远处是狼牙形的建筑,再远是鳞次栉比的屋顶。脑袋里空空荡荡,没有想到任何一件往事,没有想到爸爸妈妈,没有想到林思晓,也没有想到姐姐和多米,也没有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里干净的像夜空——漆黑一片,连星光都没有。我好像跳下去,可是又不敢。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我看到了张丽咪——一个跟我不怎么说话的同桌,这个时候正站在校门口看书。灯光昏暗,她靠在卖书阿姨的小车旁,风吹的她的头发四处飞舞,她是那么安静和认真,在灯光下又那么漂亮。我耳边响起风吹着书页在她手中飒飒的响声。
我一直盯着她看,竟忘记了要跳下去的事情,过了好久,一直到她离开。我忽然想起了一些跟她有关的事情。在我生病请假回来的那天她把她的课堂笔记给我看;当她知道我喜欢《头文字D》的时候,她会把吃木楠瓜得到的《头文字d》的卡片送给我;偶尔考试前她会跟我说一句加油。想起的跟她有关的事情,心里感觉暖暖的,仿佛又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希望。我一直看着她消失才惊醒自己还站在10层楼高的瞭望塔。匆忙转身抓住了身后的栏杆,两条腿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原先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小心的翻过栏杆后,我迫不及待得就从瞭望塔逃了下去。奔到教室里看到她在认真地学习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然后坐到她旁边开始学习。就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火花在我世界闪耀了一下,就给了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
“为了不死”胡茵笑了笑我这个愚蠢的回答。捏了一小块月饼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好像也是这样一回事,我一直以为人活着总得需要一个理由,为了生活,为了爱情,为了事业,为了父母,为了享受,为了幸福……总有一样东西吧,是你活着所要追求的。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没有目标没有追求好多人也活得很好,也可以表现得很自然很洒脱很阳光。活着也许真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情。”胡茵说话陷入了沉思。
又跟胡茵聊了一会,差不多到了8点的光景,我有些想回家了,想一个人享受这中秋。买瓶啤酒,吃顿麻辣烫,听几首熟悉的歌,再看一部陌生的电影。对电话那头的老爸老妈说声中秋快乐。我有点厌倦跟人聊天了,不自由胡茵也看出我要走的意思,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中秋啊,你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没?”走出公司下楼的时候胡茵问我。
“没有……可能会想我姐姐跟小外甥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想到了多米,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楼下的狗肉火锅店的原因。自从多米死了,每次看到买狗肉的地方我都会想,如果多米没死该是什么样子,它兴许有一天想我吧,就会一路从邯郸跑到广州,然后某天我出门的时候,它恰好也在人来人往的广州大道上寻找我。我看到它高喊它的名字,然后它朝我飞奔而来,兴奋的扑到我身上。我一个人在广州生活也不会感到孤单。
“你呢?”我问胡茵,我觉得我该说下什么,要不然就显得有些尴尬。
“大概会想家吧,其实也没事什么好想的,毕竟这么大了。如果现在能像以前一样有很多朋友就好了,每个节日剩下个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