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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做道场?跳大端公

后面的事就是我哥儿讲给我听的了,当时我在床上闭起眼睛嘛,所以看不到外头的情况。

当时可能来了五六十个人,把地坝都挤满了。那些做厨的在我去睡了没有多久就来了,还抬了头猪,毛刮了,肚腹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洗干净,装在一个背兜里有人背过来。从肚皮把猪对半剖开,但背没有剖开,后面剖到猪屁股,前面就剖到猪脖子,保持猪头的完整。用竹子把肚皮撑开,固定好,四只脚绑在两根竹子上,两根竹子再加两根横杠,固定住,看起来就像一头猪遭剃了毛趴在那里,两个人抬过来的,是我妈早就去订好了的,先前我妈去通知我保保的时候让其它帮忙的人去通知今天抬过来的。

还有好多人搬着桌子板凳来,有十二张,全部摆在地坝里,有两张桌子合起来,放在正对着堂屋的屋檐下,他们抬来的猪就放在这两张桌子中间,猪脑壳正对着堂屋。我在想这不是死了人做家祭的时候的造型吗?我哥儿说跳大端公其实跟死了人做道场啊那些差不多,只是时间短点。

桌子搬过来摆好后就有好多人坐在桌子上打起牌来,人多嘛,都站着肯定不舒服,吃饭还要等跳完端公才把这些东西撤下来才开始烧饭做菜,所以吃饭都在半夜了。

他们来其实不是为了吃饭的,因为当时在我们家乡没得啥子娱乐活动,哪个地方有啥子事就大家都喜欢跑去看热闹,像跳大端公这种事一年都不一定遇得到一回,死人是没得办法的事,每年不一定只有一个人死,而跳大端公几乎要耗费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积余,所以不是迫不得已没几家会请跳大端公。而且死了人是要送礼的,跳大端公来看是不用送礼的,还吃的比死了人好,所以他们也就早早的来等着看了。

这个时候有些人在打牌,有些人围在四周看,还有的在一边聊天,那些帮忙的就去各自准备,人多我们家的厨房就不够用,帮忙的就在地坝外面搭了个简易的灶,架了口大锅在上面,周围几个箩筐里放满了大小碗盘筷子,现在开始洗米煮饭了,饭要早点煮好,不然待会儿还要煮肉炒菜,就没得锅用了,当然我家厨房里的锅也要用来蒸菜啊这类的。

那些打牌的拿了好牌大家都在那起哄,声音很响。小娃儿些就跟小娃儿些一起耍,地坝外面支了几根竹竿,挂了几只百瓦的灯泡上去,把到处照得通亮,很热闹,就跟做寿摆酒一样。

我保保带了五六个人,都穿了道士服,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娃娃,有一个是他娃儿,也就是我干弟弟,叫潘小云,我到他家耍的时候经常跟他在一起耍,他比我小一岁,也在一个学校读书,只是比我低了一个年纪。还有一个是他收的小徒弟,其它的都是大人了,还有一个五十多岁,听说是我保保的师傅,这种大场合他老人家才会亲自出马,今天晚上的主角就是他了,我保保反而是帮手了。听说他姓杨,大家都叫他杨道士,是个真正的道士,不像我保保他们做端公的,在他们道士看来就是半桶水了。

这个时候我妈已经把要煮的东西都煮好了,剩下的就不用我妈他们操心了,杨道士带起来的人会动手,别人也帮不上啥子忙,因为不懂,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那一群穿道士服的将鸡啊鸭啊的全部装在盘子里放在那一整头猪的两边,又在地坝最外面正对着堂屋的方位摆了一张桌子,将我妈煮的那个猪脑壳放在一个平时摆酒放糖的大盘子里,猪头朝外面,左右各放了些糖食果品,还有刀头(敬菩萨用的煮好的肉切一块就叫刀头)外面的桌子上放了一碗,门口桌子一边放了一碗。

堂屋里我们经常吃饭的桌子被他们推到神龛下面,把那只羊头放在上面,到处都点着香和蜡。

杨道士又从背来的背兜里拿出好多画,挂在堂屋门口的两边墙上,还有堂屋里的墙上,全都挂满了。画上都是画的凶神恶煞的各种菩萨,不错,就是菩萨,你们到庙里看就知道,其实没有两个菩萨是慈眉善目的。正中挂的是元始天尊还是太上老君的画三哥说他认不出来,反正都有点吓人,他也不敢多看。

再在地坝头两个地方的桌子上设了香案,我保保带来的人点了好多香和蜡在地坝边上插了一排,连那头整猪的头上都插了两只大蜡烛和三根粗香,外面的猪头上也插了三根香两根蜡,只是没有堂屋门口的粗。

我听到这儿就对我哥儿说:“你等一下,这好象是跟死人做道场嘛?难道是跟我做道场?我又没有死?”“我也不晓得,你去问你保保和驼背儿表叔嘛,我只是把当天的事情告诉你,我又不懂,你还要不要听嘛?不要听我就不讲了。”我哥儿看我打岔有点不高兴。“要听要听,你继续讲嘛,我不打岔了。”我哥儿这才继续说下去。

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保保拿了个锣铛铛铛的敲了几下,然后清了清喉咙:“各位乡亲父老,各位亲朋好友,谢谢大家的光临。今天晚上给王文武做的这场法事就要开始了。接下来呢请大家安静,不要吵哈,打牌的也安静点。还有大家先把地坝头的桌子移到两边一下,大家都只看不要说话哈,要不然撞到啥子凶得东西我们可不管哈。”

我保保这一说完,地坝头的人就自觉把桌子都移到了两边,空出中间一大片地方,那些打牌的也没有打了,因为等一下要关电灯,都是蜡烛的光也看不清楚,反正来的都是看稀奇的,也不是为了来打牌的。

一会儿我保保又敲了两声锣,喊了声:“关电灯,法事开场场场场..。”后面是很长的拖音,然后就看见杨道士穿了件你们看见的西游记里唐僧穿的僧袍和那种帽子,也拿了一根唐僧的禅杖,就跟电视里唐僧的造型一模一样。

在这里我跟大家解释下,道教是我国的嫡传教派,佛教是从达摩祖师传入中土,以前叫小乘佛教,后来玄奘大师(也就是唐僧)西入印度取经归来,佛教才进入鼎盛时期。而我们的嫡传道教很容易被同化,特别是在我们四川农村,道士做道场很多都念的佛经。道士做道场时都穿的是佛教的袈裟,然后做个引路幡,让死者家属执幡在他身后跟着跪拜。先是开路,念路引,唱引路经,到后面有些念地藏王菩萨经,往生咒等等,各地不一样,所以大家看见我写的好像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不是我不懂在乱写一通,写得不伦不类,而是我们那里的实际情况就是那样。

做道场和跳大端公相差不大,只是做道场念的经多,主要是超度亡魂的,而跳大端公是救活人的。念的经也不完全一样,但给我引魂这个是差不多了,只是做道场是把魂魄引向西方极乐世界,跳端公是把魂魄引到人身上。其实道家宣扬的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而佛家宣扬的是西方极乐和阴朝地府、投胎转世。我都佩服我们家乡居然能把它们扯在一起,这就不是我所能了解的了。因为后面我就不讲做道场的事了,所以这里多费话了几句交待一下。

杨道士没有说话,旁边敲锣打鼓的先啾啾当的敲打了一陈,杨道士才开始边念边唱道:“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各路神仙在上,今有王府文武魂魄无法归位..。恳请各路神仙..。”我哥儿说杨道士念的快,又阴阳怪气的,他没听懂两句,那是道士和尚的一种方法,既不像念也不像唱,用我们那儿的话就是怪腔怪调的,阴阳怪气的,一般人还真听不懂,只能看个热闹。

反正杨道士是唱一会儿停下来旁边的又敲锣打鼓一阵。一直念了差不多两多小时,杨道士就脱了袈裟停下来歇气。歇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见我保保登场了,他没有穿袈裟,就穿了件道士袍,不是你们看的那个林正英穿的那种有八卦的哦,就是普通道士穿的藏青色的道士袍。

他手头拿了一把桃木剑,来到门口的桌子前面,左右一边各站了个小道士(我们家乡的道士是有事时是道士,没事时是农民,这叫大隐隐于民),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盆,左边他小徒弟盆里装的是酒米(糯米),潘小云拿的盆里放的是很多符和纸钱。

我保保在他娃儿盆里抓了一把纸钱,在蜡上点燃放在地方,又从盆里抓了两张符,穿在桃木剑上,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跟电视里一样在那里舞起来,东唰唰刺两剑,西舞两剑,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后来他把剑对着天一指吼了声:“起!”(在这里是燃的意思,意思就是让那两张符着火。),同时左手两指朝剑尖一指。这时符纸并没有燃,那又连指两指吼了两声:“起!”,符还是没有燃,这时周围发出哄堂大笑。

就有几个年纪大的调侃我保保了:“潘四娃儿,法术还没有学精哦,看来祖师爷没有来哦!”其它人就跟着起哄:“看来还要多学两年哦,你师父来了,喊他再传你两招嘛。”大家就跟着哄堂大笑。

这时我保保就有点尴尬,看来法术不灵了,以前我看见过他这样一指符纸就燃的。这时他连指了几下都没能点燃符,只好用剑把符送到面前的蜡烛点着,又抓了把酒米往面前一洒,然后又舞了几剑,这时他师父杨道士听到外面在笑,本来他坐在堂屋里的桌子边上喝茶的,听到外面吵得很就走出来站在我保保旁边看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保保看见他师父出来了,也停止了舞剑,然后杨道士问我保保:“咋个回事?”

他刚才在里面喝茶,大家调侃我保保的话他应该听到了,但到底发生啥子事可能没有看到。

我保保看杨道士问他,惭愧的说了声:“师父,不晓得咋个回事符纸点不燃了。”

就见杨道士拿起右手掐指一算,就是用大姆指在其它几个指头上点来点去,到底是咋个算的可能只有他晓得了。然后低声说了句:“原来有高人在场哦!”说完又对着大家大声的说:“小道今天为王华天的娃儿王文武招个魂驱个邪,得罪哪位高人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小道这件事过后给他赔个礼。当然如果是想让小道下不了台,做不完这场法事,那也不要怪小道儿不客气了。”

说完他用右手并起中指食指朝天一指,就听到人群后头“唉哟!”一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潘七贯儿坐的板凳断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大家都哈哈大笑。

这时潘七贯儿爬起来,拍了哈屁股上的灰,嘴里骂道:“哪个龟儿的板凳哦?这么不结实,害老子摔了一筋斗。”大家又哈哈大笑,都晓得农村的板凳结实得很,别说一个人坐断,就是四五个大人一起在上面跳都不可能压断,那可是有我们两三个手掌那么厚的木板。

其实大家心头都明白,平时就听说潘七贯儿会点名名堂,去偷别人东西的时候狗都不叫,去抓鸡时鸡都不跑。这回肯定是他在搞鬼让我保保的符点不燃,而我保保的师父杨道士看出来了,就给了他点教训,好让他老实点。潘七贯儿这是在鲁班面前耍斧头——班门弄斧。用我们家乡的话就是茅师头(粪坑里)打电筒——找屎(找死)。

潘七贯儿吃了亏后好像待在这儿不好意思,就说了句:“没得意思,不看了,回家睡觉。”然后就灰溜溜的走了。

摆平了这件事后,杨道士就又回道堂屋里去坐着喝茶去了,而我保保就又开始作法,这次他又在剑上插了两张符,这次手指一指嘴里一吼“起”,符应声而燃,大家都叫一声“好!”然后拍起巴巴掌来(就是鼓掌)。

这时我保保做了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说:“大家安静点哈,别影响我作法。你们这一吼,王文武的魂就遭你们黑起跑了,哈儿我到哪儿去找?”

他这一说大家才又安静了下来,就一直安静的看,也不起哄也不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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