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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魂丢了

潘七贯他们咚咚咚的就跑进老坟山了,而我们这一队还没到老坟山。因为树高草深,月亮又照不进那里,所以他们的影子我们都看不到了,他们这一跑,就更引起我们这一队人的骚乱了,除了几个胆子大点的,其它的脚都有点抖了,这可能是缘于一直对老坟山的恐惧,而这些大人又都跑了。

看到大家都有点害怕,大四儿又在后面喊不要跑了。其实大家也晓得越跑越害怕,越害怕越跑,这么多娃娃,还有两三个只有七八岁的,整出事来就麻烦了,别个妈老汉儿骂不骂人是回事,要是跑起来把几个小的摔到哪里就不好了。所以潘洋也在前面停了下来,前面就是老坟山了,要给大家壮哈胆,鼓哈气。

因为这次大四儿成了我们的头,他就又在后头说道:“大家不要怕,没得鬼的,我们把火把弄亮点,一哈儿发生啥子事大家都不准跑,一定要慢慢的走,特别是前面那几个,一定不准跑。你们一跑大家就乱了,火把又不够,慢当点。潘洋,你在前面挡倒哈,不准跑哈?”潘洋听到大四儿喊他名字了就回应道:“放心,不得跑,我的胆子你放心得很。”其实我们都晓得潘洋的胆子并不大,只不过装起自己胆子大得很,不然他刚开始也不会要求自己走最前面了。

因为他经常跟他七叔他们在一起,可能学到点他七叔的痞子气,就总想当老大,才经常发号司令的,找那种满足感和存在感吧。这里面胆子最大的应该是张大娃儿,人又长得高大,脑壳又少根筋。第二胆子大的就是我四哥王祖光了,他也长得人高马大的,别看只比我大一岁,足足高出我一个头,他现在走在最后头。胆子最小就属我了,经常比我小的娃儿都笑话我,而且我又不肯长,现在十三岁了还跟那些十一岁左右的娃儿一样高。现在还没到老坟山我的背心就已经开始发麻了,脚也有点开始害怕的发抖了,这时队伍又开始动了起来,慢慢的朝老坟山走去。

后面的张大娃儿看我有点害怕,把火把支到我边上离我近些,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没得事,不要怕,我就在你后头。”我“哦!”了一声,心里其实更怕了,但想到有他在我后头,心里多少安慰些。

天上的月亮还是明亮的照着大地,就算不打火把路面都清晰可见,但老坟山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黑压压的一片,草长得连路都封住了,也没有人铲一下。

这时潘洋已经走入老坟山了,前面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我想如果把这些树木砍掉一些,再把草都铲了,可能就不会让人这么害怕,但把草都铲了看过去就是一片坟包说不定更让人害怕了。

我们不停的左右看,生怕旁边的树木草丛中有啥子东西突然跳出来,越看越害怕,突然咕咕咕的一声鬼叫,把大家黑(吓的意思,黑到了就是吓到了,为了大家好读,后面我会经常用吓,偶尔还是会用一下黑。)了一跳,有两个小娃儿都黑哭了,幸好大家虽然害怕都没有跑,大四儿喊道:“不要怕,是鬼丁哥儿(猫头鹰,因为晚上出来,叫声像鬼,所以我们那里叫鬼丁哥儿)在叫,没得事。”他说没得事,其实我们更怕了,因为传说鬼丁哥儿都是在有鬼的地方叫,这个时候我把铁砂挰得很紧,手心里汗早就出来了,但想到前后都有人,心里害怕,还是壮起胆子跟着走,想到反正没有多远就走出老坟山了就可以看电影了,听说今天晚上包的是通宵电影,好多武打片,今天又是星期六,明天不读书,可以看个通宵了。大家可能也跟我一样的想法,当然他们几个大的没有读书了的除外,因为农村的农活其实并不多,他们太重的也做不来,所以耍的时间更多。

黑漆漆的只能看见我们的火把,也只能看见火把周围一圈的地方,树木太密月亮光一点都透不进来。风把火把吹得呼呼作响,草和树木都在跟着乱晃,有些坟还有人祭祀,把坟前面的草铲干净了,露出坟堆,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很是让人联想,而且都是往那些吓人的鬼啊之类的方向联想,越想就越害怕,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和噼啪走路的声音,在这荒坟山听起来就有些诡异了。反正我是一直都提着心在走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吓破胆。

不晓得大四儿和张大娃儿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怕不怕,不过我感觉到我身后的张大娃儿也在呼哧呼哧的喘气,慢慢走还呼这么重的气,看来他胆子那么大经过这里也害怕的很。

前面还有一二十米就能走出这树林坟地了,隐隐约约的都能看见月光照在前面的路上了,两边的坟堆也更多了,我们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上,眼看就要出老坟山了,突然从旁边的坟堆上跳出一个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潘洋“啊!”的一声大叫,扔了火把就开始朝后头跑,因为那个“鬼”就跳在路中间,他当然不敢朝前面跑了。他后面的几个娃儿听到潘洋一声惨叫,也看到一个东西从坟里头钻出来,吓得倒转来就开跑,也没命的往后头跑了。

刚开始没得啥子事还大家都好,这一下吓得大家都乱了,早就忘记了当时说的遇到啥子事都不准跑,也早忘记了遇到鬼就把铁砂朝它打过去了。我吓得赶紧往后面拉住张大娃儿,因为他胆子大嘛,我当时想好了,一有鬼我就拉倒张大娃儿,有他在我不敢肯定自己没得事,但肯定会好得多。

谁知我回头一拉就拉了个空,原来潘洋喊那一声开始,后头的也都跟着掉头就跑,连潘洋张大娃儿都跑了哪个还敢不跑哦?也不晓得大四儿跑了没有,反正我也没法一下找到他。

我当时胆子都吓破了,也不管张大娃儿在哪里了,慌不择路的也开跑,当然不敢往前面跑,“鬼”就在前面,反正我就觉得只跑了几步我就摔倒了,然后好像是摔到坡边上,直接就往坡下面滚了下去。还好草多,咕噜噜的不晓得滚了好久,被一根树挡住了,全向都痛,这时我也顾不上痛了啊,扶着树爬起来,周围什么都看不到,也看不到火把油筒的光,当时我就吓哭了,拼命喊:“四哥。张大娃儿。潘洋。你们在哪儿哦?”一直不停的喊,边哭边喊,没得人应我。最后我又喊:“妈妈(本来我们家族喊妈是喊爸的第三声,但为了大家好区分,我就用普通话的妈吧。),爸爸,我害怕,快来救我。”喊得我喉咙都喊痛了,也没得人应我。

四周又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我可能是卡在半山腰了,因为里面是山崖,外面都是空的,我只有抱着树不停的哭不停的喊,站累了就骑着树抱着树干哭和喊,我都不晓得喊了好久,按理说他们没看到我应该会来找我啊,就算不来找我应该也会喊我妈老汉儿来找我,难不成他们都遭鬼吃了?一想到鬼我又害怕起来,又不停的哭不停的喊了起来,把我能记住名字的和所有的亲戚都喊了个遍,也不晓得哭了好久喊了好久,反正我抱着树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不晓得过了好久,我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我在想我又回到吴满发家里来了?在做道场?所以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无论我如何努力,都睁不开眼睛。我就想喊人,可怎样努力都张不开嘴,努力的想喊却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我感觉自己是睡在床上,却好像又不太真实,但耳边又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但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又不是道士在念经,总知感觉一切都不真实,虚虚幻幻的,却又能感觉得到。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摇铃的声音和脚步声向我靠近,越来越近,最后大概在离我不是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我听见来人嘴里小声的念叨着什么,然后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打在我身上,有些痛。对了,是米,应该是在给我跳端公(就是北方说的跳大神,关于跳端公和做道场那些事后面情节里还有叙述,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因为以前我生病总看不好的时候我妈有去请人来跳端公,也是这样敲锣打鼓的闹一场,然后几把米打在我身上,我妈又用针将她的指头扎破,将血抹在我的额头胸口。对,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不能动不能说,但我还是完全能感觉得到。

果不其然,一会我就感觉到我妈的指头在我的额头胸口手心脚心抹了沾呼呼的血。我在想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是被鬼追摔到山崖上去了吗?我记得我好像哭够了喊够了就睡着了,按这跳端公的模式来看,我应该是在家里了,是哪个把我找回来的?我咋个睁不开眼睛动不得了呢?而且咋个这个米打得我身上也没得以前那么痛呢?妈给我抹血的时候感觉也没得那么真切呢?

过了会儿我又听到我妈在那儿哭:“四娃儿啊,你鬼鬼儿咋个还不睁开眼睛哦?你动一哈嘛,都三天了,你要黑死你妈啊?”我想回答:“妈,我想睁开眼睛,我想动,我害怕。”但我就是动不了说不了话。

这时听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给他取了黑(吓的意思),没得事了。”又听到我妈的声音“那他为啥子还没有醒呢?”那个男人又说:“不要慌(着急)嘛,过哈他就会醒过来了。”又听到我妈在一边哭一边说:“不要慌不要慌,你当然不慌,不要忘了他是你的干儿子,你是他的保保(我们那儿称呼干爹叫保保)。”那男的又说:“我不是正在给他搞整吗?放心,没得事,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娃儿。”

原来那个端公是我的保保哦,难怪我听起声音感觉熟悉。这个保保还是我以前生病的时候认的,主要是我经常生病,有次请到这个保保来给我跳端公的时候说我的体质经常容易碰到脏东西,有邻居就建议我拜个做端公道士的人为干爹,这样容易压制住。后来就拜了这个端公做保保,这个保保对我也挺好,毕竟当时的人都还比较单纯,正式拜了保保的他就要把我当儿子看,我也要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买东西去看他。拜他为保保后他给了我一道符,折起来缝在一个黄布里再折成三角形缝起来挂在脖子上。他当时说这个可以挡百煞,要我除了洗澡其它时候都要戴在脖子上,睡觉都不能取,这样那些脏东西就不能靠近我了,看来这次没能管用。

听我妈的意思是我都这个样子三天了,我一直就感觉有鬼在追我,我又看不清楚那个鬼长啥子样子,怎么跑都跑不掉,又总感觉自己在一堆坟中间爬来爬去,看到我妈和老把子就在前面,可我怎么喊都喊不答应,我怎么去追他们都追不到。

就在我妈和我保保在那说话的时候,我又迷迷糊糊的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又感觉自己在坟堆堆头,那个看不真切的鬼在追我,天上月亮也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也不晓得是白天还是晚上,雾蒙蒙的,啥子都看不清楚。那个鬼一直追我,我逢崖跳崖逢坎跳坎,咋个都跳不脱,我只有哭,不停的喊妈爸爸。

迷迷糊糊的又听到我妈的声音:“四娃儿,四娃儿,你快点睁开眼睛嘛。”又听到我妈又朝外头喊:“他老汉儿,四娃儿流眼泪水了,你快点来看哈嘛。”然后我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跑进来,然后感觉我老汉儿在咳嗽,我老汉儿也是个病夫,一天到晚的咳。然后感觉到我老汉儿把脸凑到我嘴巴上来了,然后听见他的声音:“还有气,还活起的。”我妈一下又哇的哭了出来,边哭边骂:“你就希望他死了哦,他死了我也跟倒他去,看你****咋个办。”我老汉儿平时不咋个笑,对我也有点凶,我平时都有点怕他,但我晓得他也是对我好的。

我妈在那里又哭又骂了半天,听到我保保的声音:“四娃儿可能是魂丢了,他的魂可能遇到啥子害怕的事了,吓得哭。要把他弄醒看来还得把他丢了的魂招回来才得行。”我妈一听又哭,我晓得我妈,有点儿啥子事就哭,好像那个眼泪水不要钱,流不完一样。我保保又说:“你不要慌嘛,招个魂我还是有办法的,看他的魂在哪儿丢的嘛?我去做个招魂番去把他的魂招回来。”

然后就听见他们出去的脚步声了,我就又陷入了迷迷糊糊当中,好像又回到了老坟山,到处都是树和草,又到处都是坟包,我害怕得很,又不晓得朝哪儿跑,跑来跑去还是在老坟山,周围又全都是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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