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山,落霞宗梨轩殿内,子车长安一袭落霞宗尊者常服,在光线下,隐现鱈霄纱落霞暗纹,尊贵无比。三百年,梨轩内的小弟子已换了九批,而梨轩殿主人却是初醒。
离易是子车长安的大弟子,每日亲自打扫梨轩主殿,主殿供奉着一幅红装美人图,美人图上并没有什么诗句或者字迹去表明图中美人是何人?
听闻,那是千年前离世的灵柩尊者。
自从三百年堕神渊后,自家师父便突破了金丹,成就了元婴之身。却是不知为何,元婴刚过,便归到这梨轩殿,像个凡人一般,沉睡不起。离易眯了眯眼睛,只见美人图下的青丝白玉盒微光闪耀,同样的显眼。
青丝白玉,极地寒冰玉,杂糅伤情女子的青丝,冰冷至极,可保没有生机之物万年不变。这块巴掌大的青丝白玉,也是子车长安的祖父灵虚真人得其师尊无量真人的赏赐而有了这块青丝白玉,只不过百年前,青丝白玉被子车长安亲自锤炼成极品的珍器——青丝白玉盒
便是死气之物,放置于青丝白玉盒中,也会慢慢褪去死气,回复生机,如此极品珍器,修真界少见!师尊他老人家,竟然只用来装了一只被火烧过的千年桃木簪子!
修士活千岁都是常见,更遑论是棵桃树了,千年也没什么灵气,也无甚修为,放在青丝白玉盒里真是可惜!离易对这桃木簪子极是嫉妒,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被烧过的千年蟠桃木,只不过,这些却是离易不敢质疑的。
这美人图,青丝白玉盒,他是不敢放心其他小童来照拂看管的,故而其师尊子鱼真人沉睡期间,都是他每日亲自用浮尘打扫,三百年来不曾间断。
没有人出声的梨轩殿空荡荡的,越发显得红妆美人图上的美人活了起来,即便美人图上的术法有些松动,颜色也不再那样鲜艳。那装在青丝白玉中的桃木簪子上的火烧之处却是愈加乌黑发亮,显然已经聚拢不少灵气。
那香炉燃气的氤氲之气,沉浮于殿中,恍然若无。
年少的子车长安站在一袭红衣的灵柩面前,瞪大眼睛问,“你便是给我取名的老祖宗吗?”
“长安?”灵柩呆愣片刻,常年不露笑的脸绽开微笑,像是冰封万里的长河融化了,极是温暖,“子车长安?”
“没错,我叫子车长安!”五岁稚龄,还不懂什么叫做敬畏,什么需要敬畏,“我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起的名字?听起来一点儿都不霸气!”
“愿子居长安,一世平坦,年年富足,岁岁康健!”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她,只觉得,那明明就是个很好看的姐姐,才不是老祖那样的祖宗,因为她年轻漂亮,没有满脸的褶子呢。
“灵柩,我喜欢你!祖父说,等我修为比你高的时候,我也长大了,就可以娶你了!”七八岁的时候,他有胆子敢放言求娶修真界第一修士。
“你要娶我?”灵柩递给他一个百年霖熙果,笑着看着他吃,“好啊,本尊等着你这小人有超过我那一天!”
“长安,你见到师祖,怎么如此无礼?”与共道人大怒,更是惊恐的半跪在灵柩尊者面前,心惊胆战道:“尊者,还请息怒!长安,还不快行礼?”
也不怪与共道人的失态,那时候的灵柩对子车长安虽是极好的,但是有些传闻却是说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上一眼对你笑魇如花,下一眼便出手要你的命。
灵柩嘴角冷笑,衣袖一甩,落梅居之中的白梅朵朵绽放,霎那成雪,瞬间飘落,从落梅居的石桌玉凳,到天机殿里的曲廊长坊,假山流水,一寸一寸倒退,不过几个呼吸,子车长安跟与共道人便被隔绝在天机殿外。在十一二岁的子车长安眼中,她生气的时候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可怕,不过,脾气不好却是真的。
“心魔,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我那时对她并无男女之情。”长袍微摆,子车长安往前踏出一步,淡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戳破心魔布置下的景象,“我并不是想把你消去,只是想弄清楚,昔日为何我从筑基二阶一跃成了金丹?”
年少的子车长安渐渐消散,子车长安看着曾经的自己日复一日的修炼,依旧淡漠微笑。
记忆中,梨轩殿的白色梨花,落了两百多次,子车长安都没再见过她。
再次见她时,正是她境界又突破时。
他出生时,她受封尊者,已经是元婴修为。灵柩仙子是天才,这是整个修真界所认知的事实。她那时的境界,又岂是刚刚筑基的他可配得上的?
子车长安见此昔日场景,嘴角上扬,颇有些放荡不羁,“你又打算拿什么试我?”
天机殿炸裂,处处震响,残垣断壁,一刹荒败。那日,就连整个禺山都动了动。唯有那似雪的白梅伫立,朵朵绽放。
白梅漫天,正是她进阶化神的异景。那时,他只知道,漫天雪白,一袭残装的红衣翻飞,那一刻,他不知怎的,就动了心。
子车长安记得,有段时日,她境界得以突破,便来了兴致,到天道宫的益学堂讲授修炼心得。凡是灵柩要讲学的日子,他总是好些天就去益学堂排队,实在无法,灵柩仙子太有名气,若不提前些时日,他无法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她一直知道他,原因无非是他的名字,整个落霞宗叫子车长安的只有他。
后来相熟,她说,“长安,我那一日的异景,并非落梅,而是雪!”
“血?”子车长安凝眉稳重,恍然有些悲凉,“真是难听!晦气的很!”
“是吗?”灵柩嘟嘴表示不认同,可能她也认为有些晦气,但仍然一脸固执,“雪是人间景色,很美的,凌坛山的雪景更是美的诱人!你若有机缘,就穿过陌海森林,去凡人界看看吧!”
“血又不是没见过,有何好看的?”
“那是雪!不是血!是雪!是雪!”说罢,灵柩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划的在他手心里写下了“雪”。
那是几百年前,凡人界一个小国的文字,如此,便刻在了他心底。
“我的确对灵柩动了心,每个人的道不同,我只是钦慕一个女子,便就有了心魔?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子车长安眼神淡漠,声音有些冷,“如果你真的是因情而生的心魔那就好了,心魔,别怪本真人没提醒你,我不过是念着对灵柩的那份痴情,不舍将你灭了!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段恩情,灵柩已逝,留你也没什么必要了。你若再这般糊弄我,可别怪我把你灭了!”
“那你想让我跟你展示什么?”心魔幻化成柳烛,同样的白衣似雪,只不同的是,子车长安站着,而坏了丹田的柳烛依靠轮椅行走,“你想知道什么?子车长安?”
“你幻化成柳师兄是何意?”
“如你所愿,让你知道你心魔何在?”柳烛起身,又变成了红衣的灵柩,“子车长安,你是真不知晓我为何存在吗?”
“本真人若是知道,还来问你作甚?”子车长安声音有些急切,“你莫要变成灵柩的样子,换张脸!”
“换什么?我本就长这样!本尊是心魔,还不屑用其它人的脸!”心魔声音颇有些冷漠,“子鱼真人,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不小心睡了一觉,醒来时候,怎么一下子从筑基二阶就变成金丹呢?”
“自是灵柩费尽力气助了你!”心魔顶着灵柩的脸,自言自语,“你再猜一猜,她如此助你,待你极好,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你不用说了!本真人不想知道!”
“子车长安!为何不要我说?你不要我说,我偏偏要说!”同凌九兮一样的脸,有着不同于凌九兮的急切和疯癫,“那都天大衍阵图,子车长安,你确定你们落霞宗杀的是都天神魔吗?”
子车长安目光微浮,眸色未变。
“怎么这般巧合,你落霞宗收服都天大衍剑阵时,化神的灵柩祖师竟然不出山?怎么这般巧合,都天大衍剑阵中只有那一个神魔?怎么这般巧合,你的师尊尚不能近其身,你一个不到筑基大圆满的小子,打到那都天神魔前,他不知反抗?怎么这般巧合,落霞宗收服都天大衍剑阵后,灵柩的本命灯刚好破碎?怎么这般巧合,她死后,柳烛重新踏上了大道?”心魔幻化凌九兮的样子,满目泪水,大声质问着子车长安,“子车长安,怎么一切都那么巧?”
“就是那么巧,又如何?”子车长安似乎情绪毫无波动。
“不如何吗?”心魔一下子怔住了,着实没想到此人心狠至此,明明知道心上人是被落霞宗众人所杀,却丝毫不会忏悔,竟然打算将错就错。
“不如何!”此话说完,子车长安将手背在身后,祭出法器,将心魔绞杀后,便甩袖消失在识海之中。
梨轩内,子车长安淡然睁开眼,缓缓起身,正在擦拭青丝白玉盒的离易见此身形一顿,欲正身行礼,不料青丝白玉盒随浮尘微动,落下供奉台,盒子里的烧的乌黑的桃木簪子也顺势滚了出来。
子车长安身影移动,接下坠落的桃木簪子,陌然开口,“给梨殿内所有的梨花瓣注入玉冰诀,期限,三百年!”
“是,师父!”离易不敢争辩,抬头看向子车长安,又觉得师父身上的气息与以往很不一样,莫不是追求的道更深了?
“我沉睡期间,可有事情发生?”
“落霞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