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杨银生家吃过晚饭后,杨志雄又坐在他床沿上吹起笛子,杨朔伴着笛声安详的睡在床上,只等下半夜再闹了。
九点钟时杨志强也来了,不知这一天他又干了什么,现在清清爽爽穿着T恤、大裤衩、人字拖跑来,对着衣柜的镜子总打理不完他那长发,杨志雄看着不说别扭,就像白天眼前的苍蝇,飞来飞去,真的挺招人烦的。
“志雄哥,你吹这笛,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杨志强说。
“谁?”杨志雄问。
“韩雨!”就是韩明鹏的女儿。
杨志雄不知杨志强怎么联想的,他曾经在汪海纷家见过韩雨,但她跟他吹笛子有什么关系?
“真的!”杨志强见杨志雄不以为意。“上次我跟海权姐夫去县城她家里就见到了她。妈的,那脸,那身材,不化妆的话,我看跟丹丹姐比也差不多。那天她在教她弟弟弹钢琴,绝了!”
杨志雄见杨志强越说越起劲,没想到他对她印象那么好,他倒还是几年前她给他的印象。“她现在在做什么?”问。
“不清楚!我听姐夫说她现在好像在县里电视台上班嘞!不过我没看到过她!”他还特意收视了下县城电视台,什么乱七八糟的频道,幸亏没看见她。
这时杨昌荣走了进来,“志强,你怎么还不回家睡觉?”说。
“干吗?今晚我陪我侄子睡啊!”杨志强老实不客气。
“那还不睡?——志雄,睡了,明天再吹吧,你妈说呢!”叶桂珍在西边房已经忍受很长时间了。
杨志雄收拾了下,澡也懒得洗,也躺床上去了;杨志强睡在另一头。
“志雄哥,其实,我倒想着应该让金枝姐姐去给你和韩雨介绍下,反正她爸也是有了她再娶的海英姐姐,我想她应该也不会介意朔朔吧。不过……就是……她好像有男朋友,市里的……”说了等于没说。
“睡你的觉吧!”杨志雄心领他的好意。
杨志强今年十八岁,读书时虽然成绩不咋样,但梦想还是要考高中,上大学的,所以初三时不走读,在学校住宿,然而勤则勤已,全是无用功,还留给人一个从不刷牙、也不洗脸的荒唐印象;是天资不够?还是试卷太难?是试卷太难,“妈的,一个都没做对。”中考后他就是这么抱怨的。
玩了半年,去年正月里他便开始跟杨国良学木匠,到今年端午节,他又不学了。“妈的,什么都没学到;还是跟自己堂哥学的。”他说;杨昌盛和胡艳娇均是没啥脾性的人,但也认为杨国良私心太重,就由他不学了;至于再学什么,没脾性,不知道;也难怪他们家总出半吊子了——马美凤老公杨志超在镇里帮着铁匠打铁的,凭的只是一身蛮劲;杨志琴那毛糙裁缝,返工是家常便饭,只能说杨金香脾性太好吧。
杨志超像胡艳娇,矮、蛮;杨志琴和杨志强高高瘦瘦的都像杨昌盛。在成长过程中,杨志超自然超两人一等,何况他下面还夭折过一个弟弟;而杨志琴杨志强,两人不过相差两岁,之间又没什么分寸,可不从小打到大吗。杨志强这人,说他无赖已经很客气了,他简直就是个小丑,男人很少有织毛线的吧,他就会,那手指、那二郎腿翘的,比娘们还娘们。
比如还有,小时候一次他往酒瓶里尿了小半瓶尿,跑到杨志雄家,说:“哥哥,你喝啤酒吗?我这还有!”
“你哪里搞来的?”杨志雄问。
“我爸买的;他喝不完,我拿来给你喝。你看,泡沫还有呢!”
“咦,是哟!给我吧!”
杨志强给了他,不过叶桂珍拿了过来:“你就能喝酒啦?”他不能,他还没满十八岁;若是杨志强不谎称是酒,而说是饮料,黄橙橙的,说不定杨志雄仰头就开始喝了。
叶桂珍也不大喝酒,啤酒更少喝了,在瓶口闻了闻,“这是什么酒?”再闻,“呀!你个小王八蛋!”
“怎么啦,妈?”杨志雄问她。
“啊哈哈,这是我的尿呀!”杨志强已经笑的俯身低头晃脑,快站不住了:自我快乐的陶醉,人小且丑的极致,真是服了。
也就是没几天前,双抢刚结束那天,杨志强和杨志琴又打架了,鸡毛蒜皮的理由都不屑一说:就为送把锄头。在畈上杨昌盛让杨志琴回去换把大锄头给他,她回来骗先回到家的杨志强送去,杨志强还不知道她的鬼,累的躺在他家竹躺椅上才不呢,杨志琴冒火的脚踢躺椅也没用,最后拿过大锄头往地上一蹬,问他是不是还要送到他手上?杨志强终睁开眼瞄了瞄,又翻过身去侧眯着。这不更激怒杨志琴了吗,只见她将锄头柄用力一倒,可惜砸在躺椅扶手上,离杨志强弓起的瘦背还差着好几寸呢;于是她再用脚拨起来,反正不送到他手上,总要先挨上他身。问题是他是杨志强,方寸之间也能翻天覆地的:不等锄头柄挨近,感觉它也不能再近了,扬起手臂就是一扫,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猝不及防的杨志琴的额头,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吓得杨志强也当即跳站起来。麻烦大了。额头已经微微青紫不说,杨志琴是什么?她是即将喷发的超级火山;她是前兆异常的强烈地震;她还是锃光瓦亮的铁锄头呢。她这一锄头抡起,杨志强敢有不跑之理,她再顺手拿过后堂灶台上一把刀身黑黝黝、刀锋亮闪闪的菜刀,砍不死杨志强,她都不姓“杨”了。
大热天的,杨志强似乎至今后背还在发凉呢。锄头柄不比菜刀,虽然它挨的比菜刀近,但菜刀有刀锋的,杨志琴砍不到他,一菜刀飞来,刀锋那本凌厉,谁敢担保不会出事,他不过是敏捷、腿长、跑的比飞刀还快才侥幸躲过一劫罢了。
在镇里朋友家藏了三天,杨志强一直在玩味到底是什么造就了杨志琴这种女人?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归结于爆竹,红爆竹,因为村里还没谁家生了女儿打爆竹的,她杨志琴是唯一一个,而且还是一挂一百头的——一般意思下就可以了;强悍如此,还能说些什么,还有什么好想,直接认命罢了。
奈何不了杨志琴,杨志强是只能认命,但他也要活命的。“她命好,以后注定是什么都不用愁的;妈的,老子呢?命不好,以后怎么办哟?”唉声叹气,真真迷茫至极也。
阵阵困意袭来,再剧烈的胡思乱想也挨不过无边的暗夜;他本指望杨志雄回来能给他指点迷津呢,谁想他自己更麻烦。两人就这样醒一阵眯一阵,等下半夜杨朔喝饱奶闹了闹,便一觉睡到大天亮了,还是杨国庆在窗外叫醒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