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十月十九日晚
星期六是豆儿班主任给班上的好学生发小红花的日子。上个星期六，豆儿没得到，回家后哭了。她妈妈找班主任说了，班主任说她上课爱说话，不太守纪律。这个星期六，我去接豆儿，她高兴地让我看手中的小红花，老师给她花时，告诉她“这回可别哭了”。她还告诉我，发红花时，最后才给她，她以为又得不到了。她读书现在看还行，学前班每天只上午有课，下午待在家，她闲不住，楼上楼下找人玩。她有个好习惯，每天吃过中午饭，就写作业，写完作业再去玩，从不用我督促。
“我说啥你写啥。”她给我拿来了纸和笔。
“你这写的是啥？怎么还有两个点？”。她指着引号问。
“你这王字怎么多了一点？”她指着玉字严肃地责问我。我看着她，强忍住笑，装作发现有错误懊悔的样子，拍着大腿说“哎呀呀！弄错了，弄错了”。
我不想告诉她是她错了（我因为纠正她的错误失去了很多乐趣），如果她知道是自己错了，就不会这般自信了，以后也不会这么坚定地指出我的“错误”了，我还想听她指责我。哈哈，太可笑了！
林下班后，豆儿用嘲讽的口吻对她说“我爸写的字水不像水，火不像火，王字嘛还多了一点儿”。又把写有那字的纸找出来，拿给林氏看，林看了，大笑不止。
我市有名的地方，我都带她去过，她对一切没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总想碰一碰、摸一摸，感受一下。
一九九四年十月三十日
豆儿病好了，又上学去了。打了四天针，打第一针时（做试敏），她恐惧地哭了，第二第三时没哭，第四针时，那护士打了两次（第一次没扎准）。她哭了，哭着用责备的口吻问那小护士“你干嘛给我打两针”？连问了数声，那护士不好意思地说“行了，你别说了”。
看到她挨针，我真是心疼。她告诉我疼，我告诉她“我比你还疼呢”！林转过了脸，不忍看。我当时给她讲关羽让人刮骨头还和人下棋的事，她不吱声了。以前我一说到什么事，豆儿总是说“他多大，我多小”。以自己小为借口，这一次她没说。
一九九四年十月三十一日晚
今天中午，有人在东瀛酒吧请客，我把豆儿带去了。豆见我喝酒（她知道这两年我一喝酒，就有毛病），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少喝点。”我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她耳边告诉她：“把酒倒你杯里点，你可以不喝。”她照我说的做了。
孩子大了，知道关心爹了，那一刻，我很开心。她又走到卡拉OK话筒前，战战兢兢地说了几句话（对话筒感到好奇），跑回酒桌前告诉我想唱一段。我让她去唱，她不敢，拉我过去，我去了，站在她身边，她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我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亚，“记住你甜蜜的爱，就是珍宝，教我不屑把处境跟帝王对调。”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上午
豆儿病了，发烧、难受。两天没上学了。我的父亲也病了，怀疑是脑血栓，在医院打了十几天吊瓶。昨天下午，我带豆儿去看他，在路上豆儿告诉我“到医院别说我有病”。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人家都有一个病号了，又有一个，让人家怎么办？”我惊喜女儿这么明白道理。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晚
豆儿算今天已打了四天消炎针了，嗓子发炎。昨天打完针，她要求去华联商厦，我带她去了。她每次去商场总是喜欢站在卖画册和文具的柜台前，想买画册和橡皮、铅笔什么的。她最喜欢橡皮，我已经给她买二十多块了，昨天又给她买了十来块，花花绿绿的，颜色和造型都很好看。我知道这些橡皮她一辈子也用不完。她不是乱要东西的孩子，平时也节俭，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我还给她买了个小皮球，因为林氏说豆儿不会拍球。回家会，我就拍球给豆儿看，她真的不会拍，只能打两下，就打不着了，经常打空，手不会随球的起落拍打，用力也不均。今晚又教她拍球，还是不会。我小时候玩什么都行，林说她小时候也行，这孩子的动作怎么这么不协调呢？林氏还说豆不会跳绳。看电视，澳大利亚一个父亲把脑瘫孩子培养得会用电脑。我一定让我的孩子学会这些简单的动作，以免长大了因此误事，这不难。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日
豆儿又要走了我一块多钱，上学后她知道钱有用了，可她不怎么张口要。开工资的时候，我把三块新的纸币给了她，她一直不舍得花，刚才告诉我剩一块了。我听了很高兴，告诉她杜甫就这样，他说“留取一文看前囊”。
我见她手中拿一毛钱，问她干啥，她说要下楼去买甘草杏（一毛一袋）。我又给她找了两毛，让她买三袋。
楼下有上楼的声音，她回来了，嘴里正吃着。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日星期六
又是星期六，又到了颁发小红花的日子了。清早上，我送豆儿上学，送到校门口时，我真想告诉她“如果得不到小红花，别哭呀”！又怕别的小孩听到，就没有说，中午我去接她，她看到我又哭了。我告诉她：“也不能总给你呀！争取下次吧！”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十五日
豆儿告诉我，要过年了，老师让学生演节目。前天她唱了支歌，昨天她演了个小品，******演的《完婚》片段。“大闺女，等人哪？”“没等谁。”“刚才那老头是你老伴？”“啥老伴，是老乡……”我听了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难怪那两天她问我《完婚》的台词。“你胆子真大呀！还敢上台演小品！”我赞叹道。她说“老师也说我胆大”。我问她：“同学看了笑没笑？”她说笑了，笑了好几次呢。今天老师又让她演了一回，还找了个男同学和她一起演，让她教那男生台词、动作。演完后，老师大声问同学：“黄微音演得好不好？”大家一齐喊“好”。今天演完全体同学都站起来鼓掌，她又辉煌了一回。我问她，“你上台表演前，心里怕不怕？”“怕什么，我盼着排到我呢。”
一九九五年一月七日腊月初七
豆又病了，嗓子肿了。这些天中央电视台每天晚上播放连续剧《三国演义》，豆非常喜欢看。她爷爷说她是“三国迷”。因为她总是问剧中的一些事，“爸，你说三国里谁最厉害？”“你要在三国里，你帮谁？”今天中午，她吃饭时自语说：“既生豆，何生病？”下午，她又找出《三国演义》让我讲。
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一日晚
电视正在播放《三国演义》，关羽死了，刘备在祭奠，在哭泣。我儿也在哭，出声地哭泣，画面上出现张飞在哭。我豆儿出声哭了，我老婆林氏也哭了，我没哭，我早年看书的时候已经哭过了。
“他要活一百岁多好，赵云还活八十多岁，要是有病死了还行，让人给杀了。”豆泣涕曰。
我闭上眼睛想，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喜爱关羽呢？关羽是忠、勇、义的化身，是儒家文化培养出来的完人。这国家从南到北有数不清的关帝庙，我市的关帝庙文革的时候拆了，现在很多人提议重修关帝庙。
中华民族领域辽阔，如何把多民族的中华儿女凝聚起来？关羽是先辈为我们从无数优秀儿女当中筛选出来的用以凝聚民族精神的典范。他的英雄事迹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他的光辉形象早已深入国人心中。关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魂，重修关帝庙就是要找回这一凝聚了我们民族精神的心灵家园。
今晚上，一定有无数的中国人坐在电视机前为关羽的死流泪。
谁说中国人麻木？岳飞遇害八百多年了，我们中国人还在为岳飞的死不平。假如中华民族没有关羽、岳飞、文天祥、李白、杜甫，会多么苍白啊！
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二日晚
刚看完《三国演义》第六十一集，黄豆问我“刘、关、张谁先要拜桃园的”？我回答说：“张飞。”又问：“谁第二？”我答：“刘备。”我有点烦她话多，又不能不回答，就随口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谁先要拜桃园的。我对她说：“你应该早生一千七百年，到三国去。”“我到三国干吗呀？再说我是个女的能干什么呀！”我问：“女的怎么就不能去？”她用手拉住我说：“你看三国有几个女的？不就两个吗！一个貂蝉，一个孙夫人。”我觉得她说“我是女的能干什么呀”有意思，就记了下来。
昨天上午，我见豆儿闲得无聊，就带她到附近的公园逛了逛。园内的人工湖结了半米多厚的冰，冰面承包给私人了。这人弄了几十个冰车，租给小孩滑。豆见了，也要滑。我花了两元钱租了个带小凳（有带小凳有不带小凳的）的冰车（可以玩两个小时）。我小的时候，市里的河沟结冰时，孩子们可以随意滑。现在，河沟或填平或埋在地下，滑冰只能掏钱去冰场。
冰车就是把两根四百左右长三个厚的角铁，钉在两个木方撑着的木板下面。滑冰的人坐上去或跪上去，两只手各拿一根五百左右长，一头有把另一头有尖的八个粗的钢筋（叫冰镩子），用力把尖的一头扎在冰面上，人和车就滑了出去。男孩子喜欢快，租不带凳的，跪在木板上。豆挥动着镩子，高兴地喊叫着，奋力追赶着身边的小男孩，翻了几次车，弄了一身脏，她也不在乎。我跑在她身边，一是保护；二是指导。一会儿，她热了，把帽子、手套扔给了我。我也有点热，摘了围巾。
一九九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昨天下了一天雪，刮了一天风，也是这一年唯一的一场雪，这些年雪下得越来越少了。这场雪对旱情是个缓解，春天就要到了。
豆儿还没有开学，她总是缠着我打扑克。
昨天我们打了十把，她赢了我七把。我不是有意输她的，完全是在拼实力和智慧。她见我总输，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是想让我赢两把。
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见她正把她妈妈的红色指甲油往我脚盖上涂，见我醒了，她哈哈大笑。她妈个蛋，我要是不及时醒来，她把我手盖涂上红色，我可怎么见人！
前两天，我带她逛街，回头看她，她正在阳光照射下。我发现她脸上有几粒斑，好在不多，对容颜的影响不大，可不要再长了，容颜可是女人的第一社会存在呀！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七日
还有几天就是豆儿八岁生日了，下半年她就要正式上学了。林氏一个在什么部门工作的学员出了一千元钱，让她随便到什么地方旅游，只要把车票拿回来就行。林和我一商量，由我带豆儿去BJ逛一个星期。
我知道BJ城人多，特别是景点，担心豆儿跑丢了。我到商店买了个质地很好的金属哨子，又弄了根很结实的绳绑上，挎在了豆儿的脖子上。告诉她，如果看不到我，别慌，站在原地使劲吹。
一九九五年五月十四日
我带她在BJ逛了几个著名景点，别的景点都站排买票，豆就站在我身边，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在颐和园买门票时不排队，很多人乱哄哄地挤在售票口。我告诉豆儿站在一边别动，如果有人过来和你说话，你什么也别说，吹哨。我一边看着她，一边用尽全力挤进人堆，她口含着哨看着我。我们在BJ玩了一个星期，我给她照了三卷胶片，那哨子她一次也没吹。
在BJ的第一天，我带她去故宫，忽然想到应该借这机会锻炼锻炼她的胆量。我装作找不到故宫了，让她去问附近一老头。她很为难地对我说：“爸哟，你自己去问吧！我不敢去。”我告诉她“你过去先叫声爷爷，再问故宫怎么走，他肯定告诉你”。
我见她为难，有些不快地对她说“我是陪你来的，故宫我去过好几次了，你要是不想去，咱就回家”。她听了有些着急地说：“那来的钱不是白花了吗？”
我见她急得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不想太难为她，就说“这样吧，这次我去问，你看我怎么问，下次你去问”。她答应了。轮到她时我看着她很不情愿地走到一老头面前，说“老爷爷啊！去天坛怎么走啊”？那老爷子非常热情地指给了她。这热情鼓舞了她，以后问路的事儿，由她包了。
我还学着BJ人说话的腔调问售货员：“这东西多少钱一斤那儿？”她踢了我一脚说“你学得不像”。
在BJ的一周，我们过得非常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