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转眼冬日就已经到了,我在大腿这里住了小半年了。大腿说这一日,要裁缝****替我裁制过冬的衣裳,我便在屋子里候着。
一中年男子带着一姑娘到了我这屋子里。那小女孩儿扎着双髻,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正是娇俏可爱。那男子见了我,先行了个礼,我见着那小姑娘欢喜得紧。我拿了那桌上的糕点给她,她也不客气接过来便吃。那男子打了她的手,斥责“怎的这样没有规矩。”
她便怯生生退回那男子身后,我上前去拉她的小手,“不碍事的,”我指着桌上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尽管吃。”她也是只小馋猫,嘴边上沾了碎屑,还在往嘴里塞着吃的,那腮帮子鼓起来,倒有几分像那范管家给我的几只小老鼠。
“小姐喜欢什么布料,他拿出好几种,”我看了看都挺不错的,正是难以抉择。那大腿最近没事儿就就往我屋子里跑,这空当,不知怎的又过来了。
“大腿,”我向他招了招手,“来替我看一看那一块布好看。”
“你喜欢哪个?”大腿立在我旁边。
“都还不错。”
“那就各做一套吧。”那裁缝的笑得眼睛都要看不着了。我虽不懂女工,在老三这个纨绔身边混迹多少年,也知道这布匹的贵重。这些布,若我没有看错,都是越绣,以金算着的。老三也不过五六套这样的衣服,每次穿出去,恨不得把贵这个字写到衣服上。
大腿不愧是大腿,我感慨道。
“那请小姐抬起手来,我来记下各处尺寸。”大腿本在一旁瞧着,我生生把他赶了出去。
那裁缝要离开的时候,那小丫头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向我道了谢,我看她真是如同那年画上的娃娃一般可爱,便嘱咐了那小厨房给她包了好几块糕点走。
“你如此喜欢小孩子?”大腿问我。
“嗯,那小孩儿粉嘟嘟的,确实十分可爱,极肖小时候的陆哥儿。”我拿起一块水晶绿糕往嘴里送。
大腿含了十足的笑意,“那便甚好,我们以后生一个便是。”
呔,大腿最近真是得寸进尺。
老五穿了厚毛貂过来的时分,我正在屋子里看书。他这一年慢慢长开了,倒是完全不像我那两个哥哥。老五的五官分开来看都不算出众,可凑到一起那就别有一番风味了,那眼睛鼻子挪一分都嫌多余。我虽日日对着那大腿君,再回头看一看老五,觉得也还入得眼来。那便是普通人中的龙凤之姿了。
“阿姊,”他将暖炉子放到一旁的桌上,脱去了外面的大氅。我闲闲翻了几页,觉得这时候有些乏了,掏出那鼻壶,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我同公子商量过之后,打算下个月同他回王都去..”他的声音越老越小,直至细如蚊呐,“什么?”我这下子倒是清醒了许多。
“你们要去王都,”我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你为何不同我商量!”
“那教我的夫子是公子从严门学宫请过来的老先生,老先生要回去了,公子便想着带我一同回去,再说,你不是也希望我去考取功名的吗?”
严门学宫,那是大夏的开国王君设立的一所学校,天下学子挤破脑袋就进不去的地方,我这弟弟怎么就能去了。这个馅饼太香了,香到令人不敢相信。再说那严门学宫中尽是大儒,这教授老五的老先生,我起初以为是大腿在这郊野请了个先生过来,不曾想竟然是严门的先生。
“你要去王都的话,”我定定望着他,“我怎么办?”
“公子说了,可以把阿姊同我接到他在王都的宅子去。”我披上老五的大氅就直奔那大腿的院子去了。这大腿倒是好算计,把我弟弟绑走了可不就是把我绑走了。
这外边的风雪又一重,这风急雪紧的,我四野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瞧不见。凭着记忆竟然摸到了大腿处。大腿门口的小厮正欲进去通报,我先一步,裹挟着风雪和寒气进了屋子。
大腿书桌旁,一盏竹节状支座之上的镀金青铜香炉。我只在原来那一本《博古论》里见过这玩意儿。有好事者称其在朔水一战中丢失。原来这不是丢失,是被这大腿藏到了自家仓库里。我扶了扶额头,
“你把我弟弟带回王都为何没同我商量?”
他走过来将暖炉子放到我手中,“你别着凉了。”这男**惑我一次倒也罢了,真当次次都能得手吗?我将暖炉子推回去,“你先说回王都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这个情绪拿捏的不错,刚刚能把我的愤怒变现的恰到好处。他也直接,用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这个姿势两个人贴的极近,我都能感觉到头顶他的呼吸。
我是来找人算账的,不是来被吃豆腐的!
我后退一大步,以示决心。“你先说清楚了陆哥儿的事情。”
“啊,”他眸中色彩黯淡了下去,我顿觉自己罪孽深重,往前又挪了一小步。“给陆哥儿教授经文的老师是我的一位忘年之交,他王都中妻子来信,言及他的母亲是在弥留之际了。那老先生连夜赶了回去,是要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的。”
“那陆哥儿去学宫当真可行?”我又往前蹭了小半步。
“必行。”
这大腿的效率一向是极高的,用了三日就拟定了回王都的路线。第五日我们就上路了。我在此地倒是没什么可特别留念的,只是我和那大腿的一年之约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大腿一笔笔将一个美好的未来画在我面前。此时我就是泡在那蜜糖罐子里的小虫。这越是舒适,我便越是不安。指不定哪一日大腿君看我不顺眼,我就只能被打回原形,继续去开我的小药铺子。
“阿姊,阿姊”老五在唤我,我见他一脸惊喜,原是到了那泓城。马车停下来,老五许久不见生人了,这一下子,孩童本性毕露。我瞧着他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心想这得同大腿好好谈一谈,看他一头乌发如那绸缎子一般秀丽,有没有什有什么方子,能给老五。就老三老大的发际线来看,我对老五还是有些担心的。我原来进了沙家的宗祠,看那四周的先祖画像,无一例外都戴着帽子。
我问那老大,“你看他们怎么都戴着帽子呢?”
老大心说这画像不一般都免冠吗,怎么全戴着帽子,这眼睛鼻子眉毛的,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
父亲五十大寿的时候,据说请到了我们那一片最有名的画师。我和老大扒着窗户看了一下午,见着父亲一动不动坐着。我都要困得睡着的时候,我爹果然也睡着了。他头一低,那帽子大抵是不太合头,直接落到了地上。我看着我爹头顶那一片寸草不生之地,算是明白了列祖列宗们集体戴帽子的原因。
这么看来,那老三难道是为了避免秃顶,感觉剃了个精光。如此看来,老三还真是深谋远虑。
再说我们老五,他以后成个秃子还是白发秃子,怎么对得起这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