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不要迟疑。”
凝香立刻抬起头来,温蕾蕾贴得很近,眼神炯炯的瞅着她,她咬了咬牙,肯定的点着头。
温蕾蕾忙坐直身子,轻描淡写的说起:“女人有时要学会装傻才会幸福知道吗?我同事她三十五岁了,嫁的老公是房产大亨,有钱得不得了,她过着吃好喝好玩好的日子,无忧无虑,我问她‘你爱不爱你老公’,她回答‘爱’。但我却感觉她爱的只是她老公的钱,不管爱他的钱也好人也好,只要是你爱的人,哪怕他在外面乱搞,被你知道了你也要装傻,不然你斗不过男人的,到头来吃亏的是你,他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凝香,你就当做你老公什么也没事,和以前一样跟他相处,对他端茶送水,微笑待见,女人找一个结婚的男人不容易,要是离开了一个人会很辛苦的。”说完,温蕾蕾像一名老者似的轻轻拍了拍凝香的手背,郑重的点了点头。
听完好友的一席话,凝香决定“装傻”,等沈谦灏回来,她要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和他生活,和他睡觉,和他亲热。
但是,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美好。
没等到沈谦灏回家,有一天晚上,她顿觉胃不适,跑到厕所,扒着洗手池的边缘却只是吐出了点清水,但那种不适还在胃里徘徊。
她不安起来,该不会…
这想法立刻被她否定了,她和谦灏最后一次是在她的安全期内,照理说是不会有的。但她还是去看了医生,做了各种检查。
医生揣着报告纸,对她说:“你已经怀孕有一周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忙在纸上写着,递到医生的面前。
「可我那次是安全期」
“安全期并不是完全不会受孕,只是受孕几率小,我看到B超报告显示您是前位子宫,那更容易怀孕的可能。怎么,您是不想要这孩子?”
她忙摇头,红了脸,抓过报告就走了出去。
茫然的走在街上,她并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刚好撞到她和谦灏的感情出现裂缝之时来了,她有些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认命。
沈谦灏回来后,提着两袋水果和特产,文青梅喜极而泣,好像不能离开他每一分每一秒似的,躲在一边看着他寒暄时的眼神,她开始不安起来。
她好想知道这些天他们是怎么度过的,有没有、会不会、也许…
“凝香。”他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
她忙抬头,正撞上他温柔的眸光。
“这些天你和我妈怎么过的,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微笑着摇摇头。
六十二
凝香决定挽回自己的婚姻,决定主动去找乔梦暄,无论如何,沈谦灏是自己的男人,怎么可以对此袖手旁观,于是,她做足了功夫,虽然不知道乔梦暄的公司在哪,但谦灏曾经说过她是他们公司新项目的负责人,说不定能问到些线索。
抬头粗粗打量了一眼办公大楼,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宽敞的前台,把事先写好的小本子递给前台小姐。
「请问乔梦暄在哪层楼」
年轻的前台上下打量着凝香好几遍:“我们公司没这个人。”
凝香表示不解,歪着脑袋瞪着她。
“那要不你去三楼IT部问问,项目合作方面的人他们比较清楚。”
她感激的点点头,往回走去,刚好来了一部电梯,当她踏进电梯门时,只听前台小声的低估了一句:“奇怪的女人”,大厅空旷,她的低吟传出浅浅的回音,凝香垂眸,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一出电梯便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公司招牌,很静谧,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玻璃门前,往里探头张望,却不见沈谦灏的身影。
他不在公司?
正当她疑惑时,身后传来陌生的喊声——“你找谁?”
她回过头去,面前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宽松的衬衫依然未盖住微挺的肚子,但是一脸祥和,他怔怔的问:“你是沈夫人吧?耗子一直提到过你的,哈哈。”
他爽朗的笑让她倒有些不自在。
“我叫路小虎,你好。”
路小虎?路虎?她尴尬的撇撇嘴角。
“路小虎,你在这做什么,你的客户吗?”另一边,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嗓音,她有些震颤,忙回头去看,竟然是乔梦暄,想不到她会在沈谦灏的公司,她来公司做什么,继续找他吗?
路小虎为难的挠挠后脑勺:“没啦,哦,对了,沈夫人,这是我们新项目的负责人——乔梦暄,嘿嘿嘿。”
一听到“沈夫人”这个称呼,乔梦暄如梦初醒,紧接着轻蔑的瞪向凝香:“路小虎同志,我刚好有事要找沈夫人说,麻烦你回避。”
路小虎左右对望了两眼,气氛略显尴尬,他二话不说的往回走了。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乔梦暄的脚步,到了空无一人的安全出口,破旧的楼梯旁摆放着几只大垃圾箱,油迹斑斑的货运电梯门,凝香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乔梦暄站定,抱着双臂。
“离开沈谦灏。”
一字一字,如同冰冷的刀锥刺在凝香的心上,剐成一片片。
继而,她渐渐转过头来,“你能带给他什么,你又不会说话,生活上还要男人来照顾你,久而久之,他就累了倦了,只是他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还有,你真的认为你和谦灏很配你吗?那我告诉你,你的身份你的所有,全部都配不上他,不只是他,任何人都是,因为你是多余的。”
她如鹰隼的目光穿透过凝香的身体,一动不动。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说“你是多余的”,像是一盘努力拼凑而起的积木城堡,被人狠狠一推——全碎。
但是凝香在竭力说服着,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许是愤怒又或是紧张,她害怕自己找不到说服的理由。
「你漂亮,你大方,你配得上很多人,请你放过谦灏,求求你」
乔梦暄不屑地白了一眼,冷哼。
她噗通跪倒在乔梦暄的裙摆之下,当膝盖感受到无尽的冰冷后,她的心仿佛碎得没有人看得见,只剩下穿透骨髓的寒凉。
眼泪如断了线,扑簌簌落下。
“你这样算什么意思,我是想放了沈谦灏,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想放了他哦~”
如一道闪电劈过脑门,凝香整个人僵住!
乔梦暄继续用清冷的语气慢慢述说:“我俩回北京那一星期里,过得好开心,没有第三人的困扰,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光,看来我和他还是很有缘的。第一天的晚上我们不小心擦枪走火,哎,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他呢。”
她慢慢俯下身,盯住凝香石化般的脸,僵硬得只剩眼泪在慢慢往下淌。
“褚凝香,你会替我保密的是吗?同时也会成全我们的,是吗?”话音刚落,乔梦暄踏着清脆且生硬的高跟鞋与她擦肩而过,顺势抬起一只脚把凝香踢向另一边。
走廊里,丧心病狂的笑声越来越远。
冷风吹过,凝香才回过神来,她坐在肮脏的地上,无声的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成全,她不懂得如何把自己依靠了那么久的人拱手相让,但是,她更不懂竞争。
这个世界,让她感到害怕,无形的恐惧。
六十三
乔梦暄坚定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脚步极迅速,毫不犹豫,但是心里却痛成一片,她冷峻的脸划过两行清泪。
欺骗她只是想让自己有一个归宿,为了自己的幸福难免牺牲别人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
几天前的北京,刚下高铁,他们闻到熟悉的味道,心情豁然开朗,那天晚上,他们订好了房间,乔梦暄洗完澡,看到沈谦灏正躺在床上调着电视遥控器,她略有心动,缓缓爬上了他的床。
“梦瑄你…”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顿激烈的热吻便扑面而来。
但最后,沈谦灏却摆脱了她抱着的双臂,灯光映衬着他泛红的脸颊,眉关紧锁。
乔梦暄轻轻搂住他的脖颈,轻轻呢喃:“就一次,好不好。”
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的确很诱人,但是出于心理的因素,他撇过头去看向她,用轻柔的声音对她说:“我答应过你,在你仅剩的时间里陪你,但…”
“你放不下她?”乔梦暄冷冷的打断其话。
“梦瑄,请你尊重下我好吗?我答应了陪你,但不要来真格的。”
……
褚凝香,这次我一定要击垮你!
乔梦暄握紧双拳,冰冷的目光直视前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晚上,凝香独自对着面前的大镜子,嘴巴一张一合,试图想开口说什么,但硬生生的连一个字母音节都发不出,她好不甘心,如果自己会说话,一定能说服乔梦暄的,也一定不会让沈谦灏因为照顾她而那么累。
镜子中的自己,身旁仿佛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闪着透白的光。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她最狼狈最不堪之际,是来看她笑话的吗?看到她过得不堪一击是不是很开心。
灿愈,你走。
她拼命晃了晃脑袋,影像渐渐消失,直到不见,或许一开始就是个幻觉。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恍惚的来到厨房,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乔梦暄的话,那个女人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为何如此嚣张的来到她的面前挑衅,但是自己又无能为力,她恨这样的一个自己。
“凝香,是你么?帮我拿一下刀子,我要切水果。”客厅里,文青梅探头张望着,见凝香木讷的站在刀架前,也没去多想,继续将目光转向电视剧,沈谦灏要回来了,也刚好买了两个柚子,等他回来一起吃,她美滋滋的想着。
凝香听闻此言,愣愣地看向眼前擦得锃亮的几把刀,整齐的插在架子上。
她缓缓握住刀柄。
或许吧,沈谦灏已经对她厌倦了,毕竟像她这样不会说话的女人,早晚都会这样,只怪肚里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又不忍心去灭杀一条生命,任凭它像一颗毒瘤长在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起,孩子,你愿意跟妈妈一起走吗?
锋利且冰冷的刀尖在她凝脂的手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但依旧没有勇气砍断那条筋脉,已经能看到鲜血缓缓从伤口溢出,她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成全他们吧,远离这个竞争可怕的世界。
凝香深吸气,闭上眼,握紧刀柄,刀尖缓缓刻进了皮肉里。
“褚凝香!你在做什么!”
一声惊呼让她如梦初醒,一个激灵回过头去正看到文青梅愤怒的瞪着她,她在听到喊声之时,手指剧烈颤动了下,刀落了下去,只听到文青梅一阵惨叫,她慌了手脚!
刀正好戳到了文青梅的手背,尔后,又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忙扶住痛得嗷嗷叫的文青梅,手背上的口子不断涌出鲜血。
正巧,房门开了,沈谦灏回来就看到此情此景,愣在了原地,但很快他冲了过来:“妈!您怎么了!妈!…怎么回事呀!”
文青梅伸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凝香,诉苦道:“我就想,就想让凝香拿下刀子,我想给你切水果吃,没想到…这女人就想…拿刀子砍我,呜呜呜!枉费我们全家对你那么好!”
“妈,我看看,”他低下头看了眼一道皮开肉绽的刀口,皱紧眉关,“先去房间里拿消毒棉球擦擦,我带您去,慢点。”说完,他看也没看凝香一眼,便搀扶着虚脱的文青梅向客厅走去。
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凝香知错的蹲在地上,捡起刀子,清理着上面残留的血滴。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只是想一个人结束,却伤及无辜。她缓缓擦净了刀面,重新放回了架子上。
她的手臂被突然抓住,抬起头正看到沈谦灏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是我们待你不薄还是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妈!你有什么冲我发泄啊!你这样算什么意思!!”
她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颤抖着双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认识沈谦灏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大声对她说话,也是第一次斥责她,以往的热情与温柔顷刻间化为乌有,眼前只剩下陌生的丈夫,她深深低下头去。
“你为什么想死!还想害我妈!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装哑巴!你给我说话啊!”
他还在吼着,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实在忍受不了四周陌生的氛围,哭着跑出了这个家,那一刻,她不想再回来了。
那天晚上,凝香在寒风中等公交,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家。
师莉君开的门,看到她又惊又喜:“凝香你怎么回来了?外面冷吗?进来快进来。”
或许,只有眼前这两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才会懂得怜惜自己,她附和着微笑了下,走进了自己暖烘烘的家,父亲帮着打理洗澡水,母亲帮忙铺床被,终于又体验到家的温暖了。
躺进被窝时,她轻轻摸了摸小腹。
对不起,孩子,妈妈再也不这么做了,再也不伤害自己和你,从今往后,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