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怎么说?”许姓少妇手中的力道稍松,王莽也疼得不龇牙咧嘴了,想了想,不料那揪住耳朵的手劲突然一紧,连忙哭道:“师父说师娘你温柔善良,贤惠持家,上的厅堂下的厨房,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师父让师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全当他放了个屁。”
“你师父真这么说?”许姓少妇虽则尚有怒气,但脸上已然乐开了花,那王莽见机赶紧道:“师父还说养狗这件事就让小师妹做主,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二话。”
“什么”许姓少妇听到王莽说养狗之类的事,脸色一阵发白,手劲加足道:“王莽,你师父到底怎么说,你要是说错半个字,以后那半天自由假期就去伙房劈柴吧。”
听到假期,王莽脸色顿时做变,连连告饶:“千万别呀,师娘,师父说再不能惯着你了,让你好好静静,还说让弟子一定要伺候周到了,师娘,那房间可是师父亲自收拾的,你可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
“什么火什么鱼的,到你师娘面前摆谱来了。”那许姓少妇松开王莽耳朵,却怔在当地,喃喃道,“我就说嘛,你师父那样的人还能委屈自己说这种话讨好我。”
“你师父铁定不让我插手了?”
“师娘,师父说了,你要是再插手,他就把师妹送到逍遥门去。”
许姓少妇想了半天,似乎是觉得不妥,看到郭旋暗自伤神,不由生出怜爱之心,微微一笑,把郭旋揽在怀里抱了抱,余光再看到还在摸耳朵的王莽,突然怒从中来,踢了一脚道:“还不快把你这位师弟送到住处去。”
王莽如蒙大赦,连忙拉了郭旋往远处走去,去时动作比来时快了数倍。
这时王莽领着郭旋,却是在一个角落里跟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轻车熟路,很快就走出了刚才的院子,到了一处,那年轻人就不见了。王莽才长喘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现在应该安全了。”
王莽看看郭旋,忽然一笑道:“你别看师娘这样雷厉风行,平时待我们挺好的,在半个月前,就是你刚来的前一天,她和师父生了口角,赌气到山下了,想必还是因为小师妹的事,可师父不知怎么想的,偏偏派我下来,不过这又能怪谁呢,师父面皮薄那是出了名的,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给师娘低头陪不是,那千年铁树都能开花了,可恨我呀,就这么不知死活地撞进去,别人闻讯早就躲地一干二净了。”
郭旋却难得的一笑,点点头,那王莽眼见郭旋心情好转,只道自己能让这遭遇不幸的小兄弟开心,更是唾沫星子横飞,道:“小兄弟,以后你入了轩辕城,自然会听到他们的威名,师娘原来姓夏,后来嫁给师父,就改姓许,叫许若晴,菩萨的面容刀子的嘴,照师父的话,性子可倔呢,人送外号‘铁娘子’,说来也奇怪地紧,别人喝酒喝到后来都是双眼充血浑浊不堪,唯独师娘越喝眼睛越亮,那风采,哎,日后有机会一定能看到的,这入门试虽然有些刁难人,但你好好对待,一定会有好结果的,到时候就看你分到那座门下了,不过师娘刚才居然对我称呼你小师弟,这可有点反常了。”
王莽见郭旋也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微一笑道:“刚才那座院子是通天阁,布置了迷雾阵,每日变换十二次,若非守门弟子接引,是绝难走出来的,师娘突然下山,守门弟子哪敢放师娘出去。其实师娘也是可怜,为了小师妹,天下可怜父母心呀!小师妹也跟师父置气,非要实打实地通过,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一定听得懂,你的行程照师父的吩咐都安排好了,现在只需我领你去房间了,你放心,这里是没有什么阵法的。”
在王莽滔滔不绝努力博郭旋一笑的介绍下,郭旋不想懂,也大概搞懂了前边的住宿院。这座院有三座颇大的院子构成,左右两边的院子绵延开去,用作住宿接待,过路通道虽不窄小却因为长度的延伸而显得狭长,但中间的院子却极大,虽比不得先前丹炉殿,却十分开阔,令人观之之下,胸中块垒一吐为快,郭旋就是从这里走到左侧的院子去的。
王莽领郭旋到最里侧的一个房间前,推门打开,外面看着虽则雕梁画栋颇为上乘,室内却十分简洁朴素,一床一桌一椅,而且空间也不大,想来修道人士注重清修,所以一开始就告诉弟子这里不是来享福的。
郭旋想到今夜将一人独睡这冷冷的房间,正觉凄凉,,这时身后忽然有一个声音笑道:“王莽师哥,你怎么有空下来了。”
王莽闻声回头,却是一个灰衣青年走了过来,王莽连忙回笑道:“田虎师弟,许久不见,忙活这入门试,有劳了。”
田虎生地白净面皮,上下嘴唇却厚地像两块香肠,乍一看滑稽地很,但其人态度严肃,举手投足间却是斯文有礼,他看了一眼郭旋,声音有些压低了道:“王莽师哥亲自领来,莫非是……”
王莽脸色做变,把田虎拉到一旁,却是从袖子里拿出两只铁飞鱼来,悄声道:“田虎师弟,这飞鱼你收着,我送这位小兄弟来这里的事你全当没看见。”
“这……”田虎一时语塞。
“我师父许文远那人,你能不知道,前年入门仪式,有人嘀咕了一声,说师娘把师妹送来的,还给了好处,师父大怒之下,让师妹又要重考一次,哎,可怜那师妹,硬是耽搁了一年,为这事我师娘一直跟师父不对劲,这次干脆甩下师父都跑下山来了,师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大义灭亲,可千万不能害这位小兄弟。”王莽说到这里,也是叹了口气。
“可我听说许师妹当时过忘川河的时候吓哭了,死活不过去才。”田虎似乎对记忆中某个好像很确切的事件产生了怀疑。
“那都是别人瞎说,这飞鱼……”王莽道。
“那这飞鱼更不能收了,你说的我记下就是了!”田虎微微一笑,拱手道:“王莽师哥交给我便是,我一定处理妥当。”
王莽点点头,收起飞鱼,道:“拜托了!”
王莽走到郭旋面前,指了指田虎,道:“以后有什么事,找这位田师哥便是,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田虎一时哑然,呆立在当地。
王莽才走了没多久,天色就暗了,外边有零星的弟子走动声,郭旋反手把门锁了,从怀里摸出那水晶之泪弹弓,就这般看着,独自待在黑暗里。他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怔怔地望着那烈焰弹弓,直到那水晶之泪弹弓也被黑暗给吞没,直到黑暗里只剩下那一双没有神的眼睛。
这一天实在是太过喧嚣了,他像个木偶一般由着别人推来送去,从山上某处不知名的大殿来到这小小的冷清的小房子里,他的脑袋里乱地很,哪怕那人离开已经半个月了,可悲伤却没有丝毫地冲淡,反而越发地痛楚,这痛苦一到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开始折磨他,让他窒息,心疼。
如果没有神力,如果没有去宗门,如果没有住那家店,如果那弹弓早一点发射威力,如果自己再勇敢那么一点点。。
少年回想起那时从那白袍眼里放射出的狂热,分明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弹弓,那狂热,除了对一种可求却不可得的东西外,还会是什么,是不是就是这个弹弓引来的,那大叔说孢子不会单只出动,除非有重大的缘由,那这缘由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孩子玩意呢?
黑暗里,那少年突然把弹弓扔了出去,仿佛那是恶魔一般,那弹弓在桌子家磕了一下,落在角落里,孤零零地一动不动,就好像此刻那独自待在一个陌生之地的少年,郭旋泪如泉涌,蜷缩在床上,一双手将被子抓出了褶皱,似乎紧紧地攥住才能让心里的痛得到释放。
黑暗仿佛温柔的女子,轻轻抚慰着他流泪的面庞,仿佛也不忍心再让他多忍受一份残酷。
良久,当那流动的空气也适应了这份沉寂不再流动,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就那样看着那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明亮而坚强。
成长,也许不过是一晚的事情,当眼泪改变不了那既成的事实,就只能坚强起来让未来不再发生同样的惨剧!
或者说,要去报仇!
不管入门试有多难,也决不动摇,一干到底!
这一夜,对郭旋来说,是最漫长的一夜,他等着天亮的到来,迎来新的开始,可终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天快亮的时候,伴随着眼角两行清泪的落下,在沉沉疲惫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