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李元心在轻而淡的歌声中醒来，顺便发出一声由疼痛带来的轻吟。
“……哟，醒了？”歌声缓缓的停下，虽然有些突兀，却也余韵无穷，歌声的主人，一个俊美的男子坐在他的床头，他背对着李元心，喝下一大口烈酒问道：“感觉还好吧？”
听得那有些熟悉的声音，李元心回过神来，这个俊美男子他是认识的，昨天夜里他们还一起吃过晚饭……嗯，应该是昨天。
昨天夜里这个俊美男子就一直在喝酒，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里，他就喝了七八坛美酒，常天澜说他嗜酒如命，而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三师兄你好……”李元心想立身坐起，可随着他肌肉的牵引，本就虚弱的身体立即反馈给他一阵酸软无力的无力感，还伴随着经络撕裂的痛楚，李元心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不要动，你受了点伤，”俊美男子轻轻地拍了拍李元心的肩膀，让他安定了一些，又喝了一口酒问，“之前出了点意外你还记得么”
李元心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俊美男子，也就是李元心的三师兄微笑着说，“过两天在我这里好了些，大师兄就会接你回你自己在这守道山的宅子，不过在这之前，你就得住我这里了。”
原来这里还是守道山……李元心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也是稍微豪华一点的民宅样子。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处，李元心长处一口气，不过随着那冗长的呼吸，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肺被什么带给他的撕裂感给吞没。
是经络，真元运行的经络。李元心想到了痛苦的来源，同时也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三师兄……你还会医术？”
“不会。”俊美男子很认真地回答，他黝黑的眸子对上李元心的眼光，其中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海渊，“不过，我擅长喝酒。”
李元心看不懂他三师兄眼里的黑暗，但他猜到了俊美男子话中的意思，他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许久，他开口：
“师兄，我的剑呢？师傅说要帮我与悠心剑建立联系，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反而感受不到它们了？”
“在这呢，大师兄让我帮你收起来了，”俊美男子挥袖，两把剑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李元心偏头看去，正是他的悠心剑和二师姐送他的青黄仙剑。
在李元心的感应中，那把青黄仙剑已然没什么动静了，但随着三师兄把附加在悠心剑上的剑气封禁解除，李元心终于与悠心剑有了点明显的感应……可是，难以忍受的痛楚也随之而来。
经络，仿佛被撕裂了。随着与悠心剑的共鸣，随着体内微不可查的真元运行了起来，疼痛的河流也随之在李元心的脑海里奔腾了起来。
“啊呜呜呜……”嘶吼被强行压回喉咙，李元心看着悠心剑，充斥着痛苦的双眼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师……师兄……发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俊美男子灌下一口酒，把那酒罐摆到了一面由空酒罐堆砌而成的墙上，他看着那面用酒罐堆起来的墙壁许久，才把认真的眼色转向李元心，缓缓开口：
“你的第一灵窍，因为承受不起悠心剑反哺的剑气，所以……炸了！”
“那是个……什么意思？！”李元心眉头紧锁，他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却不愿相信。
不可能。绝不可能。
俊美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元心，抓起一罐美酒给李元心递来，李元心二话不说，用嘴抵住酒罐边缘，大口喝了起来。
一口痛饮，半罐醇酒下肚！
而俊美男子的解释也随着酒香而来。
自远古三皇五帝化身成神以来，世人尽皆修炼己身，妄以凡俗之体逆天通神。而当修行的风气发展到中古，也就是春秋战国以及秦代那段时间，世人修炼，大都以炼气求道为主。
用人活着所带来的“气”来充实窍穴，就是一个人从普通武者到一个低级炼气士的证明，而后，世人经过常年累月的积累，慢慢有了运行“气”的路径，也就是后世发明出来的经脉图上的各色线条，此为“功法”。
再往后，世人通过功法精炼出来的气，已经不能再和普通人的气归为一类了，再加上融合了天地之间的道法规则，世人就将其改名为“灵”，亦或者“真元”。
而人的窍穴经过真元的润养，重获新生，便是之前所说的——灵窍。而位于丹田处的，每个修行者创建的第一个灵窍，就是第一灵窍。
“我的第一灵窍，炸了……会怎么样？”强压下身心传递而来的恐惧与痛楚，李元心咬着牙问，“难道就不能治好了么？”
“现在还不知道，虽然没有……修复的方法，但这也不是说你从此就不能修炼了，我们日后还会有第二灵窍，第三灵窍……千千万万个灵窍。只是，比较麻烦一些罢了。”
剑气与真元将悠心剑包裹，悠心剑给李元心带来的疼痛开始消退，可李元心却是看着那俊美男子，认真地摇了摇头。
俊美男子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像师傅那样的。”
“我不是怀疑三师兄，只是，”李元心的眼光变得坚定，“请三师兄不要把它收起来……让我……感受它。”
即使只有痛苦。
悠心剑轻吟。
俊美男子叹了口气，不在言语，拿起酒罐走到一旁，继续哼起歌来……
当痛楚汇聚，李元心感受着丹田处传来雷暴般的撕裂感，那里再也没有大量的真元积蓄在那里，丹田中空空如也，之前储存真元的“灵窍”消失不见，而仅剩的真元散部在身体各大经脉中，带来疼痛。
在与悠心剑一同的，痛苦的微颤中，李元心突然想起父亲——那个只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父亲，也许我要辜负你的希望了。
“喝酒。”酒罐被递到了李元心面前，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回到了李元心的身旁，认真地说。
李元心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可怕，但俊美男子却是看在眼里。李元心看了他认真的表情一眼，一言不发地用嘴顶住酒罐的边缘。
…………
“师傅……”
“这个方法为什么不行？化第一灵窍为剑窍，再创第二三四灵窍围绕第一剑窍，以弥补失去第一灵窍的损失……这样他的剑气反而能远超同级修士……”
“可这样他突破境界的可能性就没了。”皱着眉眼反驳了义正言辞的白须老者，刘銮眯着眼睛说，“我虽然读的典籍不多，可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别人突破需要晋升一个灵窍的真元，而他要三倍……三倍啊！”
“那就只创两个灵窍不就只要两倍了么……”三长老有些底气不足。
“两窍代一的方法有多危险师傅你也不是不知道。”刘銮叹了口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果然是天妒英才么。”
“不如把秦剑给我，让后给他一笔钱去养老啦～”
“师傅！不要开这种没有意思的玩笑！”沈洛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刘銮，大声说道，而后她的声音也弱了下去，“我们还是……多看看还有什么方法……”
三个人在守道山的藏经书阁里已经呆了一两天了，书阁中央的空处，他们的左右堆了几座山一样多的书卷，白天过路的弟子却没有人有一丝一毫的意见。
夜已经深了，就连烛光都有些黯淡，不过对于他们这两个剑吟境、一个剑通境的修士，几天几夜不闭眼也没什么。
但他们没有信心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这里找不到，我们就去藏剑主峰。”
另外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刘銮，后者脸色温和，眼睛里却是丝毫不可动摇的决心。
“我本想在李元心踏虚之后再说的，但现在形势所逼，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我就提前说了。”刘銮看着藏经阁外至深的黑暗，想着一个旧友，“我将收李元心为义子，以后他与我的嫡长子将享有相同的权利。”
安静。
…………
李元心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身着血袍的男子在和他说着什么，他不喜欢他说的东西，想要逃开，但那个血袍男子总会拉住他，而当他看见那男人的面容时，他每次都会震惊得直接醒来。
那是，他自己的脸孔。
“哈！”李元心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冷汗已然把衣服打湿。
又做这个梦了……李元心甩了甩头，险些因为疼痛吐出一口血来。
这几天，他做了很多梦，梦见很多事。身上的经脉在撕裂着，但他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声音。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小师弟。”一个酒罐从床下递了过来，李元心把其中的酒一口饮尽，问道：“三师兄，师傅在哪？”
“我要去找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无论是什么办法，我都要试试。
决不能放弃。
李元心又想起那个午后，放了学堂回家的午后。
“如果你能在剑道上小有所成，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会告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