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坊内阁。
两张长桌对立安置,江宸和宁不凡各占一面,不过这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可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跟随江宸一起的李家兄妹,还有些围观的符坊人员。
诸多围观人中,以两个白胡子老头最为醒目,他们一个尖嘴猴腮,瘦得像个竹竿,另外一个圆脸憨容,胖得像个鱼丸子。
当然,他们醒目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异于常人的体型相貌,而是因为他们胸前同样别有御符宫的徽章,不同于宁不凡的两道墨痕,他们两人仅是初入门的一品灵符师而已。
他们便是符坊驻卧龙镇的外派符师。
“陈路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现在的后辈年纪轻轻就通过了二品灵符师测试,让我等汗颜啊。”高瘦的张林俯下身,小声的冲着矮胖的陈路道,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惊羡。
“是啊,是啊——”
陈路也是摇头叹息。
御符宫的二品测试他们也参加过不少次,可从来没有合格过。
正是因为晋级无望,两人才被符坊上层打发到这穷乡僻壤来,虽然在这里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人前人后都作威作福,可是在午夜梦回之时,他们不免也会唏嘘感叹,遥想当年一欲冲天,揽清风明月的豪情壮志。
现实——残酷啊!
宁不凡才不会在意两个人生失败者的自怨自艾,他自顾自将桌案上的云纹符纸放置到桌面中央,头也没抬道:“斗什么符?”
所谓斗符,便是选定一种灵符,参与斗符者各自绘制这种灵符,最后以灵符品质论输赢。
“回春符!”江宸不假思索。
回春符,一品下等灵符,算是最为基础的灵符了。作为治愈类灵符,它大致相当于加强版的金疮药,有止血生肌的效果,但它的优越性在于见效快!
寻常金疮药起码要一盏茶才能止血,甚至伤口愈合要更长时间,而回春符却可以在止血的同时愈合伤口,甚至到伤口结疤为止都不超过一盏茶。
这便是灵符独一无二之处,也是人们追捧灵符的原因所在。
当然,江宸之所以选择回春符,是因为回春符的符方在通武馆中属于大街货,是每个符业课导师必授的课业之一。
他虽然通晓很多九天界的低阶符方,可宁不凡不一定知晓这些符方啊!
万一他选择的符方高深了,宁不凡不会绘制,那还怎么斗符啊?
因此,他特意照顾对方,选择了这最为基础的回春符——
当然,他的好意宁不凡不会明白,在后者眼里,这或许是江宸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行。”宁不凡傲然一笑。
“碧春果两株,白石五钱,虎血一斗……”
他将回春符符方上的原料一一报出,而旁边早有人拿着纸笔快速的记录下这些东西,随后到外面去准备。
一会儿的功夫,宁不凡需要的东西便备齐了。
“我们开始吧!”他淡声道。
江宸点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伸臂,探手!
两人以差不多镜像一样的动作各自抓住了一株碧春果。
淡淡的灵力光泽从他们的指甲上泛起,旋即指尖跳动起来。
他们的手指刹那间所展现的灵活让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指影重重,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两人那附着了灵力的指甲好似刀锋般锐利,每一次律动,都精准的掠过碧春果的表面,将那薄若蝉翼的果皮削去。
说时迟,那时快!
数息时间,两人掌中的碧春果再无粗糙的表皮,只剩下圆滚滚的橙色果肉。
宁不凡斜眼看去,虽然是仓促一瞥,但他敏锐的察觉到江宸的动作比他要快,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江宸的去皮的成果还比他赏心悦目。
为什么用赏心悦目这个词呢?
因为,他的果皮直接被切成了碎屑,叠成了一摞,反观江宸,他被削去的果皮却是成螺旋状整齐的搭叠在一起,一眼看上去很有美感。
你TM以为大厨做菜秀刀功啊!
宁不凡心底恼火的暴了个粗口。
至于贵族的礼仪,贵族的优雅?
那玩意儿,能吃吗?
虽然心里杂念不少,可宁不凡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行云流水的将去皮的碧春果一弹,圆嫩的碧春果在空中抛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后,精准的落在一个白玉质地的符臼里。
符臼,和捣药的药臼很相似,不同之处在于符臼底端有一处可开关的小孔。
将符方中的原料依次导入符臼,然后碾碎成汁,搅拌均匀后,从符臼底端的孔洞流出,这便是灵符师口中的符液,绘制灵符所必备的液体。
调配符液的过程是灵符师的基本功,同时也是决定于灵符品质的关键环节。
调配出优质的符液不一定能绘制出高品质的灵符,但——使用低劣的符液绝对不可能绘制出绝佳的灵符!
宁不凡有条不紊的转动着臼杵碾磨碧春果。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江宸将碧春果丢到符臼后,根本没有碾磨,而是继续将碎末状的白石丢进符臼,最后,甚至把半斗粘稠的虎血都倒进了符臼之中。
宁不凡惊呆了,张林和陈路这两个“资深”灵符师也吓尿了!
你是哪个师傅领进门的!!
他们都有种哭爹骂娘的冲动了!
所有初入门的灵符师都会被启蒙师傅严厉告诫,调配符液时必须要一样一样按部就班的将原料处理,绝对不能一股脑将所有原料都丢到符臼里。
因为,这样原料会一来搅拌不均,更严重的是,一不小心,就会发生炸臼的灾难。
毕竟那些制作灵符的原料可都是蕴含着不俗的能量,多种混合之后集聚的雄浑能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而江宸此举,恰恰是灵符师中最危险的举动。
张林和陈路极为默契的挤到了门边上,两人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江宸手里的药臼,他们打定主意,只要那里发出一丝异常声响,他们就撒开腿子跑出去。
开玩笑,炸臼躲不及,那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可是,就在他们的密切注视下,江宸淡定的将药臼盖上,然后五指抓着药臼,他脚步迈开。
江宸动了——
不对,应该说,他开始跳舞了!
没错,在更多人眼里,江宸这蕴含着独特节奏的步伐更像是一种舞步。
少女舞姿,曼妙动人,可起舞的换成了一个少年,那么这轻盈灵动的舞姿,就不怎么值得人欣赏了,而且还显得很是诡异。
没有炸臼!
还跳起舞了?
张林和陈路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神采。
而这时候的宁不凡,他最想做的就是指着江宸的鼻子,痛骂后者一顿。
你说你调配符液就好好调配符液不行吗?
又是秀刀功,又是跳舞步,穷折腾什么——
你是灵符师!
你这么多才多艺干嘛不去街头卖艺,怎么就屈就灵符师了呢?
在宁不凡眼中,江宸这跳梁小丑的动作,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简直是对灵符师这个神圣职业的莫大侮辱!
铛!
清脆的声音猝然响彻,扰乱了所有人纷乱的思绪。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江宸停下来了,重重的将药臼放在了桌案中间。
他胸有成竹的一笑,将准备好的砚台放在药臼旁,然后扭开了药臼底端的开关。
橙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孔洞中涓涓流出,汇入砚台里。
那一抹柔和的光泽如天边和煦的眼光,让人望上一眼都会有种温暖的错觉,那一蓬沁人的芬芳如百花绽放争芳斗艳的芳香,让人闻上一息都会有种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的感受。
总而言之,这符液给人一种味道——春的味道!
回春符,回春符——唯有这样的符液方才配得上那个名字!
毋容置疑,哪怕是不同灵符的外行人都看出来,江宸调配出的符液绝对是上佳之品。
“我的符液好了,你的呢?”
江宸偏过头,轻描淡写的瞄了宁不凡一眼。
宁不凡此时的脸色格外难看,尤其是当他看到江宸那绝无仅有的符液时,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而他自己的符液调配,由于专注于江宸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动,他早已停滞下来了。
不过就算调配出来,他即便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达不到江宸那般高品质。
这才是他难以忍受的原因所在。
他狠狠的盯着江宸,一字一句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江宸无所谓的耸耸肩。
“我可从没有高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