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醉其实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唤作“醉相思”。
风惜叶兮,叶惜木兮。
君惜我兮,我愿君惜。
朝闻醇香千里,暮里踏破红楼。
忘尽人间世事,睹君醉相思。
当初,我豪言饮尽天下酒,他不惜重金打造红楼,更是请来大秦酿酒师——缪安,研制出“醉相思”,我爱极此酒,悲者饮之,则忘怀痛处,欢者饮之,则长乐无极···红楼每日香飘千里,南山人终于也开始接受这浓烈的饮水。各大商户还兴办起了大大小小的红楼(酒楼),不过,红楼如今早已灰飞烟灭,红楼盛产“醉相思”,南山百姓大婚之时,皆是要购置这香醇的酒,于是,这“醉相思”又被民间称为“情酒”,情酒,定情之酒也。只不过如今,短短三年焉,南山禁了这情酒,更名“千年醉”。只是,这“千年醉”不知为何,味道与“醉相思”相去甚远。
听闻南山百姓甚是想念此酒,我哑然失笑,其实缪安便是锦瑟,自我不出长乐宫,她便再没出过宫,酿酒人离了,何谈酿造“醉相思”,更何谈真正的“醉相思”。只是这样也好,至少,天下间,唯我一人还能品醇这情丝万千的“醉相思”,而我更是保留一点最后的念想罢了···
···
“醉相思”当真是烈酒,烈的喉咙中道不出的痛处,这世间还有什么敌得过情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朦胧间,突然瞥见一飞扬的衣角。
墨黑色,难道是他?他有一双令我着迷的眼睛,眼里是幽深的墨色,像极了黑夜,深邃的目光,仿若一束光。
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何必多想,今日未央设宴,繁华升处,他又怎会踏进这片伤心地?
终于沉沉的睡去,任带着酒意的微风卷来阵阵温热,熏醉我,倒真是映了“醉相思”···
脚步近了,阴影下,一双修长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张姣好的容颜——
“想容”如歌如泣,深深的无奈,万般的伤心全然化作这声“想容”。
睫毛微颤,月色下,两个红尘中人···
恰好,雨丝落,亮光划破天地,惊雷滚滚。
···
未央宫——
众妃妾早都离了,皇帝都不在了,留着干嘛?
秦华浓依旧呆坐着。双眼空洞着凝视着微敞的大殿门,只是,紧紧抓住衣衫的双手越来越紧,是悲伤,是嫉妒。他还是走了。
“娘娘。落雨了。”
久久未曾应答。
缕艾抬起头,弱弱的又唤了一声“娘娘。”
“本宫知道了,去准备热水,熄灯。”回过神,闭上了眼,涂着粉色蔻丹的玉手抚着额头,满是疲惫之感。
“诺。”
···
长乐宫——
我从小就怕打雷,直至今日仍未改变。确切的说,是夜晚的雷声让我无法入眠,让我心悸。
猛地睁开眼,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眼前顿时被白光笼罩。迷糊间,仿佛有一人影僵硬着站立。
终于,眼色清明,乃是大惊。
“臣妾参见陛下。”倏地从软卧起身,低眉顺目,恭恭敬敬地行礼。
许久,仍未得到应答,我素有腿疾,尤其是在潮湿的雨天,隐匿在衣衫下的双腿隐隐作麻,略带着些刺痛。实在是太过煎熬,抬起双眸,却立即撞入了那一潭幽黑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我,雷声在耳畔,闪电耀眼的白光忽隐忽现,在这忽明忽暗下,男子的俊美的容颜也是忽明忽暗,更叫我猜不透他此刻所想。
正欲开口,男子却淡漠的道——“起吧。”什么语气也没有···是啊,还能有什么感情在里面?怕是连恨我他都不想恨了···
“你从来都不必向我行礼。”封澈盯着我的眼睛,自顾碎念道。
“什么?”没有听清楚,我小心的问道。
“无事。”话落,便自行躺到我的软卧上,还不等我说话,便闭上了眼睛。
一头雾水。
“陛下,若是无事,臣妾告退。”
或许早就成为一种习惯——疏离他的习惯,远离他的习惯,看到他,我心中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任我怎么自欺欺人,灵魂处的愧疚,残忍的鞭打着我。不能忘,不敢忘。
低着头,轻轻地转过身,眼看就要出了楼阁,一道威严的声音如同不啻惊雷响起“孤未允。”
明眸抬起,然而,软卧上的男子仍旧闭着眼。
“一刻你都不愿意给孤吗?”榻上的人悠悠的声音混着些许沙哑空洞着传来。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咯噔,放目看去,细细打量,他成熟了许多,丰神俊朗了许多,更是有着帝王的霸气。但他浑身却带着一股忧郁气息,憔悴可怜疲惫。坐拥天下,佳人在怀的他,竟然仍是不快乐。然而,这不是我造成的吗?
“臣妾只会让陛下碍眼。”强忍着鼻腔的酸楚,清冷的声音孤寂如月光。
世界再次安静,方才还是沙沙作响的树叶,竟没了声,空气里的冰冷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没有那影响力。”顿了顿,他睁开眼,起身,森眸带着寒光直射于我,“你不值得孤伤心。”是轻言,说给我听,如千斤万石重石,如泰山压顶般袭来。仿佛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心真的好痛。
我接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曾想过与他见面,多年来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般针锋相对。
···
实在是气氛诡异,进而不得,退而不出,我淡淡的问道“陛下今日踏足长乐宫,不知有何要事。”说完,顿时想自扇耳光,这长乐宫本就是他的,他想来便来,不想来也不会踏足一步。
男子低沉的笑了。我却感觉他似有哽咽。正欲抬头一探究竟,男子立即喝止“不准抬头。”
于是,我将头埋得更低了。
软卧上,男子眼眶红了,手掌紧紧闭合,青筋起,颤抖。
终于,他平静许多,沙哑嗓音不再,磁性的男声又恢复那桀骜不驯的语调——
“下月是大选。怕是要辛苦皇后了。”
大选···心中被这两个字再次刺得千疮百孔。然而,表面依旧平和——
“臣妾领旨。”
墨黑衣角飘扬,男子离去。我无意识的伸出手欲抓住那潇洒的衣角,衣角只是从手中飘走了。
···
楼阁内,我已是呆滞,终于,一阵刺痛,摔倒在地。
···
大选···大选···
我以为我的心不再纷扰。可是你又惊起了一弯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苦笑,封澈,我爱你,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你如今恨我啊···我放弃你,不是我不在乎,而是你已经不在乎了···
我想等你,可是我早已经失去了资格;我想弥补,可是你早已经千疮百孔。当初我失去了全世界,却赢得了你,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身罪孽。
这是上天的惩罚。
如斯残忍。
···
大殿外——
封澈走着,步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蹒跚。
他爱的女子果真是绝情。
雨点无情的洒落在身。
偌大的皇宫,却没有他的梦乡。然,他的梦乡的门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终于——
封澈闭上眼,前方,仿佛有一女子红衣妖娆。
想容,是你吗?
双手无力地滑落。
···
“快来人啊!陛下晕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