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奈何有情(一)
我是狐神野蓟。之所以叫狐神,并不是因为我是一只狐狸,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也不知未来向哪去。有记忆以来,看见的第一个地方称作“狐谷。”那里阴霾遍布,盛产野蓟,于是我自称狐神野蓟。我所唯一在乎的,便是一份痛快。
我割据一方,创造我自己的世界,那里迷幻隐藏于世界,却存在于世界——即使是神也到不了的。我创造自己的四季,喜欢春桃,便让春风温柔,爱上秋菊,便幻化斑斓秋日。畅怀时,行至高崖,对酒当歌,邀揽明月,月色下独舞一曲,花香飘荡,酒香香醇,衣阙飘飘,任发丝毫无拘束的轻飞。若是想看看人间浮华,便入江湖,一晃十年,看一遍繁华,品一番人情。
我不知道我的命有多长,只知如今我已万岁有余。
从远古走到今日,悲欢离合,聚之合欢,闲情逸致书芊芊浮夸。
无心人,无欲人。摸着胸口,那里早已经失去了跳动。
对了,我只是一抹灵魂,身负神力,可称为神,只是较之不同的,九云天上的神多有真身,凡人看来是超凡脱俗无七情六欲,然而,只要有心跳,便会有感情,他们漫长的岁月,注定要修习一生的便是“修灵”,灵修得越好,才可做到一身清白,两袖清风。若修的不好,便是堕入魔道,或者便流放远方的未知之蛮荒之地。
我却不需担心,因为我本无心,一个连身都没有的,怎么会有心呢?
一缕幽魂,无真身遮盖,我还是被发现了。
他是天界百年难遇的天才,因为,他“修灵”之力甚至与天帝比肩。我却是一笑而过,我是认识他的,万年前,帝父古渠开天辟地,力量过大,斧刀粉碎,古渠将石头收集,却独独忘了他,他便是那斧刀上唯一留下的石头。想想,一个石头,活了万年,什么没有经历过,早就淡漠了。怕是天帝都不敢相信,这个天才早已年过万岁——天帝不过也才九千岁尔尔。
只是,这家伙真是小心眼,不过因为万年前我路过,踢了他一脚,至今他竟都没有忘记。九天的战神也是个笨蛋,喜欢下棋便好生下,没了对手竟然还不开心,竟然弃了职,自废仙力,坠崖而亡。自此天下大乱。
九天的他们着急了,只是战神执掌棋盘千年,棋盘认主,主人死亡,这棋盘自行关闭,且战神本就武力高强,饶是天帝也要逊色几分,无人能打开棋盘,重启战局。人间的战争神无能力管制,自此,天下大乱。
然后,这个死家伙,竟然向天帝举荐了我。
我为天下不知,却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那个咬牙切齿,自此,我便开始了逃亡之路。战神有什么好的,还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且天下战乱,起于心,所谓的神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好,又有什么能力控制人间欲望?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和平后面是张牙舞爪的黑暗,阴霾后是明媚的阳光,难道这等道理都不懂?人听天命,这又是谁规定的?人定胜天,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做这大陆的掌权人,神不可以管,也没资格管。即使管了,又有了战神,那只不过,是另一番的斗争,另一番欲望的挣扎。
我不想插手此事,更想看看人们也能自由自在的样子。
只是我过于自信了,我只是一缕魂魄,无真身遮盖,他很快便找到了我。
幸运的是,疏松了多年的神力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我太怕麻烦,我偷看我帝父的古籍,其实人的诞生是魂魄与肉身的结合,那我只要找到肉身,稍加修炼,那我便也可以有我自己的肉身了!
于是,我开始我心一番的云游,首先跑到阎王那寻了生死簿,寻找命宿将尽之人,我满足他们内心的愿望,他们给我肉身。一切是交易,凭你情我愿,只是我发现了新问题,人们的脑海还是保守的,有的甚至认为我是疯子,即使有愿意答应的,也是寥寥无几,而答应了的,一个肉身,失去了本身的灵魂,便难以保存,而又我是神,神魂本和人魂不同,更伤肉身。一个身一年必须一换。且每换一次,我都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将自己剥离再植入。每一次都是痛苦的,而且还会导致昏迷。哎,我最讨厌麻烦,却自找麻烦。
后来,正当我烦恼之际,传来了喜讯,战神有了新人选。然,还没有等我欢喜几日,天帝下了命令,说要招贤我。哼,就算是天帝又怎样,还是心中有肮脏之面,天地之大,他容不得一个人在他管辖之外。据说,奖赏甚高,是“修灵”渡劫之药。这药对神用处不大,但每个神座下弟子可是需要的很,而神们虽神通广大,但这渡劫之药却是可遇不可求。看来,这天帝当真下了血本。
我不得不继续找寻本身。
忙碌之际,竟有不知之人送来一玉瓶。我不知其用,一直未予踩理。
后来,我行至天山,天山有红客,前不久,刚寻了一女子,其阳寿将尽,她一生凄苦,皆是因其眼瞎,这天山红客便可以治疗。只是,这红客只是出现于一疯癫医士的志怪小说,医者从未当真。而我却是清楚,天山的确有红客,只是道路凶险,及时到达了,红客久生于天山灵气最深处,早有了灵气,最擅长造出幻象,蛊惑人心,那疯癫的医士估摸着便是这样疯掉的。
我到达时,轻轻一挥手,于冰雪中点点红蔓延开来,自远处缓缓走来一男子,一身红装,靠近了,才发觉在他身后,躲着一小丫头,也是一身红装。男子云烟似的墨发飞扬,略有发丝垂落,好不潇洒,小女孩却极其平凡,平凡到看一眼便会忘记,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脸,连眉毛,睫毛,都是白的。
“贵人驾到,淇奥,红竹前来迎接。”
男子拱起手,甚是敬重。
“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我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凛冽的天山寒风中。越发妩媚清婉。
“早些时便有人飞鸽传书,狐神大人尊贵,该是不认得我的。”男子声音很是温柔,不疾不徐,听着很是舒服。
一时讶异,狐神之名,他竟然知晓。正准备调侃他说我不是狐神之时,男子突然低头跪下——
“大人就别再玩笑了,我是这天山的红客,这是我的妹妹红竹。”说着,将小女孩牵到我面前。
女孩羸弱的样子,心下了然“红客化仙本属不易,凡飞升者毕容貌倾城。看来,红竹是遇到了问题。”怪不得,哥哥面相如此魅惑众生,妹妹却如斯平凡。
“大人慧眼,大人可否赐予在下渡劫之药。”男子听我说道,急忙问道。
我摇头叹息,若是有,我定然会给他,只是,我从来不需要渡劫之药,饶是万年过去,我还是从未寻找过。
男子脸色瞬间惨白,绝望,满目苍凉,不知所措的呢喃“怎么办。今日最后一日了,妹妹。妹妹···”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我尝试着想用神力帮助红竹破除体内那道封印。
“大人,没用的。”男子眼眶红了,带着雾气。
突然他期待的问我“大人,报信人说,您今日是带了药来的。”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等等,难道?
我急忙搜出玉瓶,递给淇奥“你看看。”实在是没有眼力辨识渡劫之药。只希望是吧。
淇奥打开玉瓶,只见一道红烟悠悠冒出,男子兴奋地起了身,抱起红竹,“大人,这便是的。是的。”
心下轻松了不少,我连忙帮助施法,慌张之下,竟划破了手指,一滴血落到了脚下的一朵红客上。然而,我的注意全在那轻烟上。只见那道耀眼的红烟缓缓注入红竹体内。
红竹竟在一瞬之间,慢慢长大。待她亭亭玉立,回眸一望,果然,倾城佳人。
淇奥连忙上前拥抱红竹,喜极而泣,突然,又飞速来到我面前,摘下我脚下一朵红客,咬破手指,滴入玉瓶,还将怀中一精致小瓶中的红色液体滴入到玉瓶中,一旁的红竹也来到玉瓶处,相同的动作,最后,将玉瓶滴在了红客上。
淇奥双手捧着红客交予到我手上。
“大人,只需以您的血浇养,百日后,这便是您的真身,且再不需更换,也不用担心消耗神力,更不用在体尝换身之痛。”
心下更是震惊,只是一朵红客,怎会知道这么多。不过,我本是随性的女子,也懒得想如此之多。接过红客,又采了一朵红客,匆匆下山去了。
···
待我离去——一紫衣男子如天神降临,苍茫雪地,唯他光芒四射。饶是妖冶的淇奥也逊色几分。
“大人。”
“干得很好。”
“淇奥红竹谢过大人,救助红竹之恩。”淇奥再次跪下。
循着向上看去,是一白衣男子,黑金色的眼眸,装点着妖魅般的美丽。
“照顾好天山,这里将会是她的家。”
“诺。”
···
瞎姑娘眼睛康复了。
只是,我已经不需要她的身。
这个世界好美。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万年来,第一次,我也觉得这里好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