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犹如一层蓝色波动的水,外面的事物清晰可见。一条鲨鱼游过来,又直直地游走,好像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方牧拿衣袖来试探,发现轻而易举地透过这层水,但却拉不回来。原来是只能出不能进的结界口。
羽帆在前,方牧在后,穿过结界,本做好准备要抵抗鲨鱼,不料过来后出现在空中,陆地隐约可见。而不远处有几条渔船,二人连忙降低高度,贴着海面飞去。
方牧终于踏上硬实的人界陆地,闻着微腥的海风,听着隐约的人声,发出长长的感叹:“我还以为回不来了,妖界之行实在令人难忘,不知念念、韩峰、阿梓还有刘根他们怎么样了?”
羽治道:“你现在就要回去?”
“不,我们误伤好人,他的忙还是要帮的,况且我出来这么久,派中之人多以为我死了,也不必着急回去。”
羽帆道:“金城我还是知道的,咦!你的脸!”
方牧急忙摸脸:“我的——,哎呀!我的脸长什么东西了!”
“你的左眼附近长出好几块鳞片。啊!我明白了,是那杆长枪!”
方牧惊道:“那可如何是好?羽治,我的脸要怎么恢复?”
“放心,有神树枝,问题不大,只不过要完全恢复过来需一个月左右。你还是先找个面具戴着。”
小小渔村只有祭司所用的面具,哪里有别样的?羽帆帮他削了个木面具。“帆哥,你——”
“我怎么了?”羽帆捂嘴偷笑。
“你在上面刻了朵花!这让我怎么好意思戴?”
“怕什么,不就是朵花,又不是写着傻瓜两个字。哎呀,别把它削平了,我可是辛辛苦苦才刻得如此完美的。”
“哼!”
金城在西海岸往东南三千六百里处,人口极多,是宣国最繁华的地方。二人打扮成江湖人士,骑着高头大马过来,被仔细地搜了身,警告过不许胡来,这才进得城里。方牧闻到饭馆里散发出来的香气,急忙问羽帆带没带钱,说自己好久没吃红烧肘子、黄焖牛肉、酱油鸡、清蒸鲤鱼,没喝过上好的酒。
羽帆摸着口袋,道:“有倒是有,不过——”
方牧伸手抢过:“不过什么?额,帆哥,你不会吧,才十个铜钱!连包子都吃不饱。”
“这个,前天刚吃了顿好的,把钱都吃没了。”
“算了,先填饱肚子。大哥,我要五个肉包子。”
“好嘞,五个肉包,客官拿好。”
方牧伸手要拿,忽的一个小孩撞过来,将包子撞撒在地,包子顿时染上黑黑的灰尘。“你!”他正要喝骂,抬头看到一个八岁大的小女孩跑过来把撞自己的男孩扶起,连声对自己抱歉。方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女孩见他带着面具,神情木然,以为要打自己,立刻眼泪盈眶,脸涨得通红,但就是不哭出来。
羽帆拉拉他:“算了,只是小孩子。阿牧,你怎么了?”
“我——”
“谭楚牧,你又干坏事了是不是!莲儿,快把他带过来。”忽的一个黄衣美貌妇人边走边抬手招小女孩和小男孩过去,她身后跟着两个绿衣丫环。“这位大哥,真是对不起,你的包子,这样,我赔给你,这里是五两银子。”
方牧定睛看去,在她脸上依稀找到儿时的影子,心下激动,说不出话来。“大哥?大哥?”妇人以为他嫌不够,再掏出五两,但方牧还是没有说话。
左边丫环有些不满:“喂!撞掉你五个包子,现在陪你十两,你还不乐意了?是不是要到官府说话?”
妇人喝斥:“芙儿,不许乱说!”
方牧开口了:“你可是姓陆?”
妇人奇道:“我们认识?”
谭妙莲见方牧终于说话,心下已平复,回道:“我娘是姓陆,你是娘的朋友?”
方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儿时的挚爱,但看她的妆容,又想到多年未见,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相认。羽帆分明看得出他眼睛里的激动,道:“我这位兄弟叫方牧,不知道你们可认识?”
“方牧!”妇人神情十分激动,眼里闪过微妙的神色,但随之恢复如常,“好久不见,牧哥。”
“是好久不见。叔父他们老人家还好?”
“他们已经在三年前仙去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移步舍下?也好叙谈往事。”
谭家的马车在城门边,陆文琦又叫了辆马车,分与方牧二人。两车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山庄前。只见庄门匾额书写“飞鹰堡”三个金色大字。
“少夫人,这么早回来啦?”四个看门家丁连忙问好。
陆文琦点点头。
进得门来,是宽阔的前院,陆文琦让人安排客房,准备酒菜,把方牧二人请到偏厅,自己回去更换衣裳。不多时她换了绿裙、描了淡妆出来。她本已貌美,此刻打扮十分活泼俏丽,活脱脱一个未嫁少女。
方牧有些担心:她夫家的人不知是怎样的,若是被人传出去,只怕会像周雨诗那样的后果。
陆文琦看出他的忧虑,笑道:“牧哥,我看你像是担心我会被夫家嫌弃,放心,夫君他为人大度,不拘小节。你们先退下。牧哥,帆哥,你们也饿了,咱们边吃边聊。”
原来陆文琦一家搬走之后一直居无定所,奔波至此。谭林对他们照顾有加,二人日久生情,他更是不顾父母反对,将陆文琦迎娶过门。飞鹰堡除了镖局的生意外,金城大部分的行当都有涉猎,但堡主健在,他只好仍在负责飞鹰总镖局的生意。他白天忙于事务,入夜才会回来。
方牧则说自己加入了一个小门派学艺,羽帆跟自己同一个门派。说到二人父母都已不在,方牧和陆文琦都有些黯然神伤。羽帆见气氛渐冷,笑道:“对了,你们小时候都有什么趣事啊?我小时候一直被管教着,都没空去玩,更没有几个玩伴。”
说起儿时趣事,方牧和陆文琦相视一笑,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小时候到处捣蛋的事,不是将王大叔的鸡窝给端了就是把刘大娘的驴棚给压垮,还有就是学着挖地洞把别人家菜地弄塌。二人越说越高兴,竟把羽帆给忘了。
羽帆也不插嘴,连连夹菜来吃,边吃边点头赞赏。
酒席直到午后才结束,方牧和羽帆暂且过去歇息。
傍晚,谭林听说妻子的朋友来访,兴冲冲地亲自来请。方牧见他生得俊朗非凡,略略生出妒忌之意:果然一表人才,哪像我,长得土里土气的。
谭林博闻强识,对江湖上的事颇为清楚,对于方牧的师门有些奇怪:怎的我从未听过这个门派?难道是新兴起的?还是说这位方兄有意隐瞒事实?还有,他带着面具,难道脸上有疤?不管了,只要阿琦开心就好。
老堡主谭秋明身长五尺五,着一身紫袍,高鼻阔面,双目放光,颔下留须,虽年岁已长,但脸色红润,皱纹十分少,仿佛年方三十的青壮之人。老夫人慈眉善目,打扮朴素。
见方牧他们过来,二人起身笑迎。“方贤侄、羽贤侄。”方牧、羽帆连忙回礼。
宾客坐定,老堡主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射进一支飞镖扎在立柱上,镖上绑着字卷。方牧心中一惊,回头望去,却哪里看得到人。谭秋明将镖拔下,笑道:“令二位贤侄见笑了。福伯!”谭福急忙弯腰。谭秋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转出大堂。
有了这样的变故,酒宴不可能热闹,用过饭,堡主夫妇带着两个孙儿离开大堂,只剩下谭林夫妇和方牧二人。谭林道:“刚才真是让二人见笑了,加上刚才,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发生这种事,第一次是在十三天前,当时我和家父在后院中说话。镖射来之后我们急速追去,想不到他的轻功好生了得,我们追出五里地便失去他的踪影。”
方牧道:“难道是仇家?”
陆文琦道:“不会的,我们在江湖上的名声好得很,怎么会有仇家。”
羽帆心道:名声好不代表没有仇家啊,也许是恼怒你们抢了他们的生意呢,也可能是被你们打死的山贼的后代。
方牧道:“不如这样,我们在这里多盘桓几日,也好会会他。”
这话说得着实无礼,分明表示飞鹰堡的人不行,要靠外人。然而谭林并无不悦,反而十分高兴:“如此甚好,我本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知如何提出。”
方牧见他神态自然,不像做戏,笑道:“那就再打扰几日。”
谭林道:“阿琦,你陪方兄他们说话,我还有些帐要对。方兄、羽兄,失陪了。”
方牧跟陆文琦说了一会儿话,也觉得累了,和羽帆先回房歇息。
谭林很快把账对完,见房中有光,推门而入:“娘子,你怎么这么快回房?咦?没人。”忽然他感觉头脑昏沉,双眼一黑,跌倒在地。一个黑衣人从屏风后转出,将他装进麻布袋,带出庄去。
陆文琦看到房门大开,以为夫君在等自己,谁料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些许迷香味。她也会粗浅武功,自然知道是什么,急忙跑到书房。“书房也没有人!来人!”丫环小娟匆匆跑来。“你有没有见到少爷?”
“少爷?不是回房去了吗?”
“可当真?”
小娟道:“我亲眼看到的,他还吩咐翠儿过一会儿端洗脚水过去。”
陆文琦心想:坏了!肯定是那鬼鬼祟祟的人!我得赶紧告诉老爷。“哦,原来少爷到老爷那边去了,他让我告诉翠儿不用送水过来。你看我这记性。”
谭秋明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忖道:难道林儿去追那强人了?随即否定这个想法:不可能,那人的轻功比我们要高出许多。林儿肯定是抓走了。他一想到这里,脸色大变,问道:“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房内只有淡淡的迷香味。”
“先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免得引起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