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只是凭着一股劲一路走来，这会儿想要爬起来，林嫣才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
努力了几次都没能起得来，林嫣干脆不动了。才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她浑身已覆满了白白的一层。
刚才走路时背上出了好多汗，这会儿一停下来，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仿佛置身冰窖中。一双脚早已失去了直觉，手指头也冻僵了，压根不听使唤。
很是吃力地从衣兜中掏出手机，林嫣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一点了。她竟然在这大雪中走了四个多小时。
手机上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林嫣拂去落在手机上的雪花，才发现有两个电话是杨天远打来的，四个电话是墨然打来的。墨然最后一个来电是五分钟前。
杨天远打电话来，应该是问采访的情况，墨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费劲地调动着麻木的手指，回拨了墨然的电话。
才只刚刚接通，那边就立马接了起来，墨然有些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嫣，你还好吧？”
林嫣呆了呆，才说：“我，还好……”
像是有点不敢相信那边真的是墨然在说话，林嫣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的，那是墨然的电话，是他。
“你现在在哪？”
在哪儿？林嫣茫然四顾，只见白雪纷飞着落下，没有路标，没有人，只有一辆辆已经完全变白的被困车辆，正在这场大雪中沉睡。
“我也不知道在哪……”想了想，林嫣道：“我在八达岭高速上，应该离居庸关没多远了。你，你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啊？”
因为过于寒冷，林嫣的牙齿咯咯打颤，话都说得不连贯了。
墨然低沉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焦急，“我和天远过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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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12点多，杨天远下了夜班回家时，一出大楼就被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雪惊住了。
想到林嫣此时还可能在高速路上，他赶紧给她打电话。电话没人接。等他到了家，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安排林嫣去采访时，他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交通拥堵，压根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如果林嫣出什么事，他该怎么跟报社交待？
杨天远急得六神无主，思虑再三，只得跟墨然打了个电话。林嫣和墨然是什么关系，他当然最清楚不过。
墨然已经睡了。可一听说林嫣现在还可能在八达岭高速上，他明显急了，一通质问劈头盖脸就砸向了杨天远：“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雪，大晚上的，你让她一个女孩去高速路上采访？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联系，为什么不早点派人去支援她？”
杨天远从来没见过急成这样的墨然。他自觉理亏，一句话没敢解释。
二十分钟后，墨然已开了单位的车，接上了杨天远，一路向八达岭高速狂奔而去。
林嫣自然不知道这些，此刻听说墨然和杨天远过来找她了，只觉得有些怔怔的，好像做梦一般。
“你现在不要在外面呆着，先找个车跟司机说说，借他们的车取取暖。我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墨然的声音在雪夜里听来尤为温暖，令她的心里也升起一股暖意。
因为寒冷，她回答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这里，路都不通。你们，过不来的……”
“过不来我们就走着去。”墨然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好好待着，照顾好自己，最多三个小时，我一定能找到你。”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一番话，林嫣心头的那股暖流顷刻间汹涌起来，猛烈地激荡着她的胸腔，让她很想哭：“墨然……”
“怎么了？”听出她声音里的一丝哽咽，墨然放柔了声音，轻声地问。
“墨然，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我以前，一直都以为我忘不了沈辰，可我后来真的跟沈辰在一起，我才发现，我的心早就不在沈辰身上了……所以，我就回来找你了……你，你还要我吗……”
“林嫣，现在别说这些了……”
“不，我要说。我刚才一个人在大雪里走的时候，我就一直一直在想你。这里好冷好冷，我还想，要是我真的要冻死了，我最想见的人，不是我爸妈，不是沈辰，是你……”林嫣哽咽着哭出声来：”墨然，你是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我特别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你……”
良久，那边没有说一句话。再开口时，墨然的声音里也似带着汹涌而被努力克制的的情感。
他一字字的说：“你绝不会有事的，林嫣，相信我，等我。”
挂了电话，林嫣坐在雪地里依旧呜呜的哭个不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哭一场。
刚才对墨然说的那番话，是她一直想对他说又不好意思说的。可今天这场大雪好像给了她勇气，噼里啪啦就全说了。
她只是后悔，为什么在两年前不能领悟到这些。如果那时候就知道她最爱的是墨然，她的心就不会迷失，不会有这么多曲曲折折，她和墨然现在一定很幸福，最起码，她和墨然可以多出近两年的时间在一起……
似乎被她的哭声吵醒了，旁边一个面包车司机摇下了车窗，冲她喊道：“没事吧小姑娘？”
林嫣抹着眼泪，不好意思地道：“没事。对不起，吵着您睡觉了……”
“嗨，这么冷的天，也睡不着啊。”面包车司机一口河北口音，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怕冷啊？上我车里暖和暖和吧。”
看林嫣还抹着眼泪，面包车司机推开门下了车，走到林嫣跟前。原来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长得典型北方汉子的粗犷模样，但眼神很是亲切和善。
他把林嫣扶了起来，幽默地道：“别再哭啦小姑娘。救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马上你就能被救出去了知道不？”
林嫣忍不住破涕而笑。看看这个大叔不像坏人，林嫣也就放心地坐到他的车里取暖去了。
不过林嫣没敢睡，一直趴在车窗旁盯着外面。她怕错过了来找她的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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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4点左右的时候，墨然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步行过了居庸关，正在往这里走。杨天远走了一段体力有些不支，他让他回车里等着去了。墨然让她不要担心，说一路已看到许多武警，正在紧急扫雪抢通道路。
挂了电话，林嫣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站在车旁翘首等待着墨然。
终于，在密密飘飞的大雪中，在积雪厚厚的路的那头，一个满头满身雪花的人，从夜色中踏雪而来，一步一步，走得那么沉着，那么坚定。
隔着远远的距离，墨然也看到了林嫣。他加快脚步，走到林嫣不远处时，脚步却又慢了，停了。
两个人，就这样伫立在漫天风雪中，默默地凝望着彼此。
这短暂的目光交缠中，彼此都已体会到对方心中正激流汹涌的感情波涛。
林嫣已是泪如泉涌。下一秒，她已经飞奔着扑向墨然的怀中。
雪太厚，她的脚步踉跄，差点就要摔倒，一个稳稳有力的臂膀及时地扶住了她。
大雪依旧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头发衣服上都落满了厚厚的雪花，连睫毛上也沾了雪。在昏黄的路灯下，一眼看过去，两人的头发都好像有些白了似的。
林嫣突然想起她和墨然曾经的约定，在那个安静的夜晚，他微笑着，对她温柔说出的那句话：待霜雪满头时，我们携手同归。
她含泪望向墨然，唇边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还记不记得，你和我的约定？”
墨然也看着她，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深情：“当然记得。”
“那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霜雪满头？”
墨然怔了怔，眼光从林嫣头上的雪花扫过，他的嘴角漫出深深的笑意：“当然算。”
“那我们现在就携手同归好不好？从此，再也不要分开了。”林嫣的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墨然抬起手，轻柔地为她擦去眼泪。
如同许下一个最珍重的誓言，他用异常郑重的语气说：“好，我们现在就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像以前一样，握住她的手塞进他的羽绒服口袋。林嫣带着甜蜜的笑，柔情脉脉地看了一眼墨然，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些湿润了。
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一切，已尽在这不言中了。
大雪纷纷落下，两人在静寂的雪路上相拥而行，身影渐渐模糊在风雪中。
霜雪既已满头，我们携手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