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东方多平原,近江河,但夏季里也最是炎热,愈往东愈是如此,九月里的酷暑很是残忍,常人即便坐在屋里也必然浑身大汗淋漓,热气难耐,街上行人更是稀少。
泗水之畔有座城镇,规模颇大,城门外远处的古道上空无人烟,忽然有一朵美好的花儿从天上落下来,停在古道上。
青木跳了下来,望着前面依稀可见的城墙,沉默片刻,淡淡地说道,“把冰块撤去吧,免得平白浪费真元。”
他的四周,南宫的四周,皆有一道冰墙围绕着,抵挡着酷热,即便如此,两人额头上还是有些许汗珠渗出,那些冰块不断融化,滴在滚烫的土道上化作青烟,可见天气当真是酷热无比,而两人偏偏又没到寒暑不侵的境界,在这天气下自然也是难受至极。
南宫嘟着嘴,摇头道,“不要,这天太热,我才不要撤掉这些冰。”
冰没有撤,那朵花倒是被她收回丹田里。
青木皱起眉头,往前走去,只轻轻地说道,“那你把我的撤去,我可不想被城里的人当作神仙围起来,倒时只怕想走也走不掉,难道你还能杀了他们?”
南宫怔了又愣,心念一转,觉得好生有道理,随即连忙收了道法,顶着酷热日头追了上去,嗔辩道,“我又不是那魔道妖人,怎么会胡乱杀人,倒是你,练那魔道功法……”
青木停下步伐,转身望着南宫,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这些话,你知道便好,但绝对不能乱说,否则我必死无疑,而且,我只是借魔道心法破除堵塞穴道,修炼的仍是落雨山道法,我只是落雨山弟子,若你真的感恩于我送你紫荆藤,便再也不要提起此事!”
自青木从隐月阵出来后,就一直想试试无生宗心法可行与否,一试之下,果真是有用,借着心法的霸道,他更是生生将浑身穴道冲破了七七八八,但魔道功法修炼时黑气显著,自然瞒不过南宫,索性便将事情告诉她,加上自己对她有恩,料想她也不会随意乱说,只是此刻,青木还是要再叮嘱一遍。
南宫见他神色肃穆,说得又极为认真严厉,不由得心里一阵委屈,竟是一把将腰间的紫荆藤取下来,塞到青木手里,哼了一声,气轰轰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既然你不信我,还总用它压我,我不要了,还有我自己会回蓬莱岛,你不要跟着我!”说完,再也不理青木,赌气地大步往前走去,将青木抛在身后。
青木愣了半晌,苦笑一声,将紫荆藤别在腰上,也不去追,只自顾自地往前走去,而南宫的性子,一路上他早已熟悉,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后悔不已,抢也要把紫荆藤抢回去,然后继续生气,直到青木与她说话。
能养出这般性子,想来在蓬莱岛她也是极其受宠的弟子,不然又怎会如此刁蛮任性?这点从之前青木第一次见她便能看出来。
果不其然,就这般走了片刻,南宫偷偷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可恶的人竟也不追上来,只远远吊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心里又是后悔又是生气,只不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步子却是放慢了些,心中暗恨,心想自己当真是被这毒辣阳光晒昏头了,怎的就把紫荆藤给了他,可这人也真是可恶可恨至极,怎的能说那种人,说了也就罢了,竟也不来哄我!
慢慢的,她的脚步愈来愈慢,等到青木赶上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口,城门上有面巨大的牌匾,写着泗水城三个字。
南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于是变成哼了一声,率先便城中走去。
反观青木,抬头望了牌匾一眼,暗道,“泗水城?莫非我方才梳洗的那条大河便是泗水?”这般想着,见南宫已进了城去,连忙追了上去,问道,“你来过这里么?”
见他先开了口,南宫心里一喜,但嘴上仍气道,“不要你管!”她这般说着,心里却想:让你气我,让你不追上来,让你要我的紫荆藤,我给你就要么!
青木不知她想什么,笑了笑,将布条硬塞过去,说道,“时至午后,天色渐暗,不如寻间客栈休息一晚,顺便看看有无你师姐们的消息,明日再赶路也不迟?”
南宫抱着紫荆藤,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气也消了大半,又见青木语气缓和,于是点头道,“自然是要休息一下,我还要梳洗一番换身衣服,浑身是汗,我可受不了!”
进城走上片刻,主街上便有一间唤做有客来的极大看起来极是华丽的客栈,南宫见了,直直往里走去。
青木忽然似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上去拦住南宫,尴尬地说道,“那个…我忽然记起,我下山带的银子在隐月阵里弄不见了…”
隐月阵内与李计打斗的时候,似乎银袋便掉在了草丛里,那时正斗得难解难分,所以青木也不知道…
只是这时,青木的脸色因尴尬而显得古怪,南宫见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拍了拍腰侧的储物袋,鄙夷地刮了青木一眼,转身走了进去。
青木只觉得脸上发烫,尴尬无比,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进去,一路上也不见南宫用过储物袋,而紫荆藤又属于活物,一旦放入储物袋中怕是瞬间就会死去,以至于他都忘了她还有一个储物袋挂在腰上,而自己下山时又无修为,也没好意思让师傅赐予,故而觉得心生羞愤。
客栈大堂人来人往,生意看来极是兴隆,南宫等了片刻才轮到自己,走上前去,对着那管事说道,“我要两个最大最好的房间。”
那管事见眼前这少女好生漂亮,不由得愣住,也好在他见过世面,只片刻就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客官,真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天字院已被那位小姐住下,不过普通的厢房我们还是有的。”
南宫怔了怔,略微不满地往管事的眼光所望之处看去,只是这一看,她更是怔住,仿佛痴了一般,又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然后跳了起来,跑了过去,也顾不得人多,一下子跑到院子口,拦在一个人身前,狠狠地、委屈地抱了过去!
“呜呜,月师姐,我好想你!”
有客来客栈里除了上品次品的厢房外,还有最为金贵也最为华丽堂皇的天地两个字号院子,院子不小,假山荷池厢房长廊等应有尽有。
黄昏时分,天字号院子里,站了三女一男。
月汐拉着南宫,上下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们可担心死了,师傅更是派了好多师妹到处找你,我们更是在这住了一个多月,你倒好,跟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胡乱玩去了!”
说着,月汐抬头望了眼青木,不知在想什么。
南宫晃着月汐的手臂,娇声道,“都说了,他是落雨山的弟子,那日魔道人多,便带到这里来了,又哪里像你说得那么不堪,而且我能拿到这紫荆藤,都是他的功劳!”
听她所说的话,似乎已将那日的事说了出来,但又隐瞒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桐梓寒着脸,紧紧盯着青木,问道,“你当真是落雨山弟子?”
“不然呢?”青木望着眼前这个分神后期的女子,丝毫不惧,反问道,在他心里,既然南宫安全见到她的师姐,他的任务自然也已经完成,从此两人再无亏欠,也定然不会任由他人如审犯人般审问自己。
桐梓一窒,她是实在想不到这人会如此反问,冷道,“你若真是落雨山的人,那安落雨又怎会只说只有四人前来,而且,就算落雨山真的来多一人,又怎会只派一个炼气初期的来…送死?”
她说得句句在理,言辞不偏不倚,命中要害,只是青木有理讲不出,或许也不需要向她解释。
南宫大急,想要替他解释,却不知如何说出来,只能疾声喊道,“师姐!他真的是落雨山的人,那紫荆藤也是他给我的,你不要…”
“此事间了。”青木开口打断南宫的话,淡淡地微笑,道,“既然你已安全,紫荆藤又到手中,我们便两清,更不好扰了蓬莱岛清净,就先行告辞了。”
青木转过身,扶了扶背上的剑,直直往外走去,任南宫如何叫唤也没有回头,只轻轻抬脚,离开这里。
未来还有很多东西,在他踏入炼气之后,等待着他,比如那棵雪树下的可人儿。
月汐拍了拍南宫的肩膀,扭头对桐梓说道,“师姐,既然南宫无事,又得到了紫荆藤,此事便过去罢!”
桐梓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冰冷地点头,朝厢房走去。
黄昏后的天气,已经不算得热了,南宫走到荷池畔,怔怔地望着片片粉嫩的荷花,渐渐入了神,不知为何,她的心没来由地一慌,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双很是明亮的、深邃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荷池的倒影里的她,变得幽深,仿佛是失落中的悲伤,那颗心在幽幽的、轻轻的跳了一下。
(我们都应该很认真地,努力地活下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