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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世界再大,没有了你,也是坟墓]

连就这样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得无声无息。

——突然得就像六岁那年突然闯入她的生命中一样。

铃呆呆地坐在原地,双眼无神地凝视着面前一片虚空,脸颊泪迹早已风干。

连……他在哪里……

木然地起身,脚上有种酸痛的麻木感觉。低垂的眉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连,不在了……连,离她而去了……连,消失了……

而她,在那之前还埋怨着他。

而她,在那之前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而她,在那之前还让他一次又一次伤心绝望。

她真是太差劲了啊……

刺痛的感觉再一次在心口传达到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如同痉挛。

背后,一声小心翼翼的“吱呀”开门声。铃身子一震,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连?!

她十分激动又有些僵硬地回头,偌大的礼堂中墙上镶着的镜子映出她激动而又悲哀的神色。——诡异,非常诡异。

而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头,刚刚燃起的眼神在一瞬间又冰冷下去。女生扎着秀气的单马尾,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在一瞬间对上了铃的眸子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冷,好冷的眼神……

深到冰雪的深处,世界的尽头。瞬间,背后仿佛传来了地狱的悲鸣与呼号,阴暗的充满执念的冰冷血手仿佛已经在她那如同死灰的眸子里向她伸出。

女生怔怔的呆立在原地,她的眸子里映出的铃说不出来的诡异。

“有事吗?”铃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眸子,仿佛只能映出“那人”的影子一般。

已经谁都,容不下了。她的心,什么都容不下了。

僵持许久后,女生吞了吞口水,涩涩开口:“镜音铃同学,那个,学校关门的时间快到了,请尽快回家吧。”

太诡异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好诡异啊,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铃就这样愣愣地望着她的脸:奇怪,这个女生,感觉,有点眼熟?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反应过来,她,就是刚才的女生啊……那……是她刚刚看到了她和连在一起!

铃毫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波澜,像是玻璃,碎开了几条狰狞可怖的裂缝。

她扯起嘴角,笑容里带着点破碎的痴狂,泪水仿佛已经流干了,只是心口在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连……他,消失了……”小声地喃喃着,像是在说给女生听,又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女生对于铃的答非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了好一会才答道:“连是谁……?我们学校里有这个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铃的瞳孔骤然缩小,她,不记得连?!明明刚才她还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明明刚才她还误会了他们啊!怎么会这样!

身上仿佛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铃跌坐到地上,心口传来钝钝的痛。

就像小时候一样么……记忆,都被抹去了……?那自己,为何会记得……?

“我……我是lenka。那个……铃同学,你不要急吧?”看着她的迷茫的无助样子,Lenka的心一点点软下来,壮着胆子一点一点靠近她。

然后Lenka便自来熟地握住铃的手将她往门外拖去:“学校关门的时间就快到了,再不走可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哦。”她的嘴角扬起明媚的笑容,就像是她多年的好友一般,将温暖传递到她的手心里。

仿佛是她的影子。连在的时候,自己也是经常这么笑的吧?

很温暖,令人安心的感觉,让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连的身影。

不,这不一样。

和连的手,不一样。

连的手,总是那么温暖,只要一握着就能感受到滚烫的温暖传递到全身。他的一脸盛气凌人也全被她的手心溶化成了温暖。

他走在她的前面,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瞥她。那是最美好的画面了吧?

可,那个少年消失了。大家的记忆中,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了。

次日,放学,阴郁连绵的雨缀满天空,雨声“哗啦哗啦”地在耳边响着,脑子里纠成一团乱麻。

街道上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店铺都被雨幕模糊成了朦胧的色彩,一把把鲜艳的伞在街上舒展起来。

雨丝在脸上印刻下一刀一刻的痕迹,坠着晶莹的水滴的发尾黏糊糊地贴在脸上。白色衬衣早已被雨水浸湿了。可是她浑然不觉,就只是这样木然地走着,走着,仿佛肢体的摆动只是机械的运动。

路人匆匆举着伞路过,看着在雨中木然走着的她,纷纷投来奇异的眼光,随之还夹杂着同情。

但也只是同情而已。

路人们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个小女孩真可怜啊”便匆匆地擦肩而过,在心湖也只划开了一点轻轻浅浅的痕迹,然后立刻复又平静。

根本就没人想到要借伞给她,甚至是为她挡一会雨也没想到。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关心她。……除了连。

可连呢……?连,被她弄丢了吗?

而且,她其实是带了伞的,可她不想用。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只是想着,能像往常一样,一个名为连的少年能举着一把伞闯入她的视线,一边说着“真是笨蛋”一边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雨水。

她只是想着,那个少年如往常一般突然出现,弹她的额头,告诉她这都是假的,是梦,告诉她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呐,就算只是臆想,就算只是梦,她也想再一次见到他啊。

……

周围是氤氲的热气,浴室的镜子上凝着水雾。铃怔怔的伸出手来拭去镜子上的水珠,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擦拭起头发。

湿透的明黄色柔顺发丝黏在脸颊上,镜子里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有光一闪而过。

回忆纷涌而来,脑子里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然后不约而同地定格在少年的身影上。

连……连?!她的瞳孔骤然缩小,紧紧地凝视着镜中影。而后叹一口气,疲惫地,瘫软地靠着墙滑下。

原来,刚刚只是她看错了啊,将自己的镜中影看成了连。

不过,初次见面的时候,连也是从镜子里出来的吧……?

不过,初次见面的时候,连也说过,他就是自己的“镜面反射之音”吧……?

镜面反射之音,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啊……真是的,她才不管连到底是谁,她只要他回来……

心里一点一点再次被酸涩填满,铃咬着唇,鼻子酸酸的,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了……

一个想法却突然划过脑中,令她的神经瞬间紧绷成一线。

——连,不会只是自己的臆想吧?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们的回忆他们的过去都还在,她怎么能这么快就放弃啊……

一周后,学园祭。

学校里热闹非常,到处是人声欢歌笑语,彩色的横幅和彩条涌动着欢乐的气氛。Lenka的手紧紧地握着铃的手,带着她在人潮人海里穿梭着。

带她一起参与互动游戏,一起去观看精彩的魔术表演,呆呆地眨着眼为中午的午饭要吃什么而发愁。

曾经,这是铃最期许的,平凡的生活。但她现在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而Lenka这样想着:为什么铃的眸子里,始终是透出一种深深的状若迷茫的感觉呢?

晚上下着蒙蒙的细雨,本就漆黑的夜空仿佛有乌云遮住了,连一颗星星也不见。精彩的歌舞表演过后,便是学园舞会。每个学生因此都打扮得精致美丽,华丽梦幻得仿佛童话里的人物。

可生活,又何尝不是一场黑童话?

大厅里响起悠扬的小提琴声和清澈的钢琴音,和着大提琴奏出了完美的乐曲。

即使没有了连,晚上的歌舞表演也依旧举行。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回忆起,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痛。

看吧,镜音铃。

即使没有了连,太阳也会照常升起,夜晚的降临不会推迟。和原先,不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吗。

所以,连就只是一个梦吧。一个只属于她的美好的梦。

在幕布拉开的时候,铃这样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立在聚光灯闪烁无比璀璨的台上,几近刺目的白色过后是嫣红姹紫的灯光环绕着她的周身。

剪裁合体的黑底古典和服上绣着淡淡的橘黄色双生花,红色的绳子系出一条小小的发辫垂在脸旁,嫩白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苍白,好似蒙了一层金纸。

音乐响起,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虽是僵硬,却也美到极致。

起舞,轻吟,高歌。

铃的眼神还是空洞一片,完全不去注意观众席上的观众们,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想通了。如果连只是一个梦的话,那她还是尽早醒来吧。

——真的是想通了吗?还是在迷惑自己欺骗自己?

可是,那样的话,心里就不会那么痛了呢。她早就,已经玩火自焚了呢。

“就将今日天空有过的湛蓝

仿佛暮色燃烧般的火红

以及与你一同看过的事物

毫不遗忘的铭记于心吧

你高举着手遥指那片辽阔星空

无法映入我双眼中

原本应该追上那凝望无尽远方的你

但那时为何我无法移动双足呢

让船舶漂浮在宇宙<荒野>之中吧

为了让我得以从这个地方注视着你

将在每个人心中点亮的光芒

作为路标去吧去活下去吧。”

空灵的歌声回响在礼堂中,溶进了几丝迷茫与哀伤,像是拿了沾着蜜糖的刀子,一点一点地戳进心里。

美则美矣,只是缺少了那样的灼目光彩。使得原本轻慢温柔的的歌曲听起来却带上了点浓重的哀伤。

像一只只燃烧一瞬便暗淡下来的流星,坠落。

她也曾着了魔一般地去问身边的所有人,问他们连的下落。可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否定的。

他们已经连这个人是否存在都忘却了。是记忆的丢失,还是根本不存在的幻梦?

已经分不清了。她是在问他们,还是在问自己的心。

——他,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镜里空花,到底是一场虚幻,还是真实?

花至茶靡,人们只关注它的美,而花的真假虚实,又有谁会在意呢?

她无从知晓,也再也无法找到自己的心之所向。只能任由自己往这黑暗的最深处陷去,只能任由这孤独与寂寞一点一点蚕食着心。

镜音连。这个名字,也日益地变得陌生起来。

如果是梦的话,她可不可以,不要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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