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死了,留下一副皮囊入土为安,或者火化成一堆黑灰零落成泥。孙老道浴光而去,不是升仙,而是道消身殒,是死,但是死得很从容,很潇洒,也很美丽。
但是并不完美,因为地上的光粒渐渐暗了下去,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堆白色的骨灰。
两人都失声哭了起来。
良久,杜昂起身将酒坛的酒倒尽了,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骨灰捧在酒坛之中,他的手有些发抖,心里有些发颤。
苏青青端着烛台,蹲在一边给他照亮,心中若有所思。
“你之前认识孙道长?”
“他就是那座破庙里的老道士,你没听过么?”
“听过的,可他不是得了疯癫病吗?”
“他没有疯,只是不记得事了。”
苏青青便不再问了,只是安静的看着杜昂,看着他装好骨灰,将酒坛封好,放在那个凸出的小石台上,然后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她也跟着拜了下去,心里又是一阵失落,轻声哭了起来。
外面太黑,两人暂时都不敢出去。
苏青青有许多疑问,可是心中悲痛,不想多说话。杜昂见她不说话,也不好开口说话。两人背靠着石壁,望着摇曳的烛火痴痴的发呆,思绪如潮。
杜昂奔忙了大半夜,乏得厉害,迷迷糊糊中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睡梦之中,他脑中不断闪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忽而有无数妖怪张牙舞爪,忽而又有无数面具魔鬼仰天咆哮,忽而天崩地裂虎啸龙吟。他心中害怕得厉害,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烛台早已燃尽,洞内黑漆漆的,洞口处却有白光照了进来,看来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身上居然盖了那件裹酒坛的外衣,料想是苏青青给自己盖上的,心中不免有些惭愧。
苏青青却是一夜未睡,抱膝缩成一团,倚在杜昂身边,听到杜昂醒来,问道:
“你做恶梦了?”
“嗯!你一夜没睡?”
“我就是怕做恶梦,所以不敢睡。”
杜昂将手里的天子剑用外衣包好,只露出一个剑柄来,隐隐觉得这剑有些古怪,但此时无法细看,只得不去想它。他把剑背在身上,向苏青青道:
“外边天亮了,我们出去吧!”
“嗯!”
苏青青只答应了一声,身子却一动不动,仍然抱着膝盖。杜昂以为她的伤还没完全好,又问道:
“你怎么了?”
“我……我不敢出去!”
“为什么?”
“这里只死了一个孙道长,外面……外面我们一家人全死了,全死了!”
说完,苏青青又大哭了起来。杜昂心头一震,想起苏家后院里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多尸体,心里还有些害怕,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等她哭声渐小,他才说道:“苏小姐,你别怕,你们苏家是好人家,相信山里人会帮着处理后事的。还有,我们还要一起去修行,一起去找你哥哥,一起去找那些面具人报仇……我们,总要出去的。”
“你说得对,是我太没用了,我们这就出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苏青青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
“我叫杜昂。”
“我叫苏青青。”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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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旭日彤彤,秋叶纷纷。
如果是往常,这画面很美,但苏青青并不这样觉得。她觉得太阳太红,红得很刺眼,秋叶太黄,黄得很凄凉。
她的额头有些发热,心里却很冷,未来的路,真的有勇气走下去吗?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前面一个少年的脸上,那是一张瘦瘦的脸蛋,很光滑,反射着淡淡的红光,很柔和。她才觉得阳光并不那么刺眼了,心里也有了些暖意。杜昂感受到苏青青的目光,也朝她看了过去。
“咱们从这边下去!”杜昂道。
“我们怎么到了这么高的山崖,是孙道长带我们飞上来的吗?”苏青青转眼看向崖底。随口问道。
“嗯……是的。”杜昂一愣,挠了挠头,觉得还是不说出实情好,两人小心翼翼,扶着峭壁缓缓下山。
杜昂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山道狭窄难行,此时一个人走都觉得有些吃力,昨晚他却是背着苏青青上来的,而且也没觉得有多危险,现在想来,还真有些后怕。他心道幸好刚才没说实情,要不然,苏青青现在肯定不信。
穿过山洞,进了小庙,杜昂记得机关的位置,折腾了半天才关了洞门,回头见苏青青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想着又要编些谎话来圆谎,不禁有些为难,索性也不回话,只朝她微微一笑。
苏青青在庙内环顾一周,见庙内都是一些面目狰狞的妖兽壁画,眼中虽然有些骇意,但她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开口相问,只是默默地出了小庙,径向小镇走去。
一路树影婆娑,冷冷清清,没遇到半个人,连鸟声也没听见,死寂死寂的。昔日热闹的小镇已是一片断瓦残垣,冒着缕缕残烟。
两人转过一个大弯,来到北市,却见场中停着两只梅花鹿,一青一黄,鹿角丫丫叉叉,缠着细细的青藤,藤上开着或青或红的小花,和鹿身的梅花相映成趣。
旁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着青衫,一穿黄裙,不过二十多岁。女的容貌甚美,男的神采飞扬,都不似凡俗中人。在他们身前,又站着三个男子,也是二十多岁,却清一色的穿了灰衣。居中的年纪稍长,留着短须,一脸阴郁的道:“坤州向来归我们灵虚派管,两位何必多此一举!”
“谁爱管啦,要不是看这着了火,我们才不稀罕管呢!况且,若不是我们及时阻断了火势,这几座山还不被烧个精光。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黄裙女子生气的道,青衫男子扯了扯她的衣袖,凑上前道:“陆师兄,咱们只是顺道帮了点小忙,并非我们灵兽宗越境行权,还请师兄见谅!”
“还是钟师弟识大体,不像那些没见识的妇人。”陆姓男子一捧一讽,表情淡定。
“你把话说清楚了,谁是没见识的妇人!”黄裙女子怒不可遏,铛的一声拔出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