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春节就要到了。宋玉一周才编辑一个版,他提前编好一个备用版,嘱托给同事,给主任请了假,说家中有事,便去了火车站。宋玉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在火车上与陶叶会合后去了山西。
下了火车转汽车,两人到了平遥古城,住进早就订好的家庭客栈。这是一家山西古民居,主人的先人原为一家山西票号的大掌柜。只见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大门前挂着一对大红的灯笼,一派喜庆气氛。他们的房间是正房的主卧,装饰得披红挂绿,龙凤呈祥。北方土炕宽大而温暖,双人枕头上的图案是鸳鸯戏水,北墙上贴着一副山西剪纸鲤鱼缠枝大红双喜字——整一个洞房花烛夜的前奏啊!主人四处介绍,还问满不满意,宋玉看着陶叶不说话,她则红着脸,羞羞地点头。
当天晚上,是宋玉最为激动的一晚。宋玉颤抖着双手点上一对小孩手臂粗大的红蜡烛,颤抖着双手把陶叶头长的红盖头掀开,颤抖着双手和双唇,与陶叶喝了两杯甜甜的交杯酒。然后,他一边念叨着洞房花烛夜金金榜题名时,一边抱着陶叶倒进床里。故事如何,不方便细说,作者我给大家抄一节《西厢记》吧:
[元和令]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狄髻儿歪。
[上马娇]我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口台),怎不肯回过脸儿来?[胜葫芦]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幺篇]但蘸着些麻儿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宋玉是个很传统的人,虽与陶叶百般亲热,但最后一步一直没有突破,因为他有一个信念:婚前如此,男人本无所谓,对姑娘不公平,元稹还不是最终负了崔莺莺?始乱终弃,那不道德。但当他看到陶叶从旅行箱里掏出红蜡烛、红盖头、张裕红葡萄酒等一应物件时,心里激动之余,也把这个信念淡忘了,只是暗暗发誓:虽然没有法律登记,但这样入了洞房,也算是有正式的仪式了。今生定不负此女子!
这以后的日子,宋玉与陶叶就像一对真正的来度蜜月的夫妻一样,在平遥住下来,每晚都是红烛高烧、鸯被腾浪,老板娘看到他们时都偷偷地笑。室外天寒地冻,室内温暖如春,两人高兴时便出去随兴而游,更多时间在屋里两相厮守,宋玉看书,陶叶则拿着把剪刀学习剪纸。老板娘的手很巧,剪得一手好图样,陶叶偶见她剪喜字,便喜欢上了,就请老板娘收个徒弟。
春节两人也是在这里度过的。他们与主人一块做喜馍,一块包饺子,一块吃年夜饭,一起早贺新年。直到大年初六才起程回了济南。
之前,宋玉打电话给老家爹娘说是去了南方,是大学同学一起聚会,春节不回家了,整得老人很不高兴,说这时节谁家不过年啊!宋玉问陶叶是怎么给家里请的假,她说:“一样,也说跟大学同学聚会去了。”
初七上班,大家照例互相串办公室拜年,宋玉和陶叶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亲昵,像别的同事一样。宋玉也在人群中见到徐纨素,她和大家一样,与到来的人们握手互道“新年发财发巨财”之类的吉祥话,但轮到宋玉这里,她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闪了他一下。宋玉的手悬在那里,神情有点尴尬,幸好无人注意。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各部门的新年酒没完没了,你请了我我再回请你。不过,宋玉的工作调动商调函来了,要调他去省里的一家心灵鸡汤类杂志月刊。这事是冬天的时候田大姐给办的,她有个同学在那当副总编,主管这家杂志。看了宋玉编辑的版面和发表的几篇文章,田大姐的同学很满意,说走走程序吧。宋玉也愿意去,那边的收入也不比这里高,但一月才编一期杂志,每个月都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他想花省出时间来陪陶叶,在报社老是请假也不是个事,嘴巴快张不开了,再者,每次也请不出几天假。
事情办得很顺利,元宵节后宋玉便到新单位上班了。在新单位,宋玉工作很努力,一来不能丢了田大姐同学的脸,二来也是赶快把份内的事忙利索了,好有时间与陶叶出去。他刚刚食髓知味,两天不见她便十分想念。但是,在报社集体宿舍里偷偷摸摸,十分不尽兴,他便盼望着陶叶计划的出外旅游。
当期杂志大样发往印刷厂的晚上,宋玉和陶叶就跳上了开往大理的火车,身边依旧带着那只装着红蜡烛红盖头的旅行箱。陶叶说,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我要做五十六次新娘,点五十六次红蜡烛,每个民族的婚礼都要试一次!
在大理,她如愿以尝地做了一次白族新娘。又去苗寨体验了一次苗族新娘的滋味,去九寨沟体验一把藏族新娘。当然,宋玉也当了一次又一次的新郎……
就这样,只要宋玉一有时间,他们便踏上了新的一次新郎新娘之旅,蒙古族、朝鲜族、维吾尔族、回族、壮族……其中甜蜜滋味,旖旎风光,不可为外人道也,用宋玉的话说就是:这一年顶得上一生。至于陶叶在广告部的工作,她根本就不去了。
两人这么熟了,宋玉想按礼节应该跟她家里人见个面,谈婚论嫁啊,老是这么搞婚礼演***得说到见家人这一步吧。可是,一提到这个话头,陶玉不是用别的话题移开,就是脸色发阴,弄得宋玉后来根本不敢说了,暗地里想:莫非陶叶真跟田螺姑娘一般无爹无娘?
不说就不说吧,只要她快乐就行。
然而,叶有四季绿,花无百日红。又是一个春天,杂志在青岛崂山办了一次笔会,宋玉前去帮忙一周,等他兴冲冲地从青岛回来后,却发现——陶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