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生时,天火地火一齐烧着,烧得很旺,颇像一只火红的翩翩飞舞的凤凰,好不壮观。
我生来便有毁灭的能力,说的是我身上的火焰。我还记得,当时我并不是什么人模样,而是一透明影子燃着熊熊烈火。由于我初生之地近水,湿气重,火焰渐渐弱了,这才出得人样。
但我靠近树木时,却依然会在瞬间将它们化为灰烬。那时我才明白,自己身上的火焰是灭不掉的,不在外也会在内。
这个问题,困扰我许久,却无从而解。
直至一日,一位长相秀丽的少女似乎是迷路了,闯入这片森林,大概几日后便饿死了。这些都是我发现她尸身时的猜测。说来也觉幸运,我一个不留神摔在她身上,附入她体内之后,我原本不大在意,对着溪水将肉身制成自己的模样。之后发现靠近树木也不会如何了。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就此解开。
可是困扰之后,就是痛苦。
我身上的火焰依然会灼烧肉身,每个肉身最多支撑六个月。我必须不停依靠别人的肉身来抑制我体内的火焰。这代表着,我要用他人的不幸来造就自己的心安。
那一刻心很重很重,坐在地上颓丧地哭着,缀着的只是哭喊,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因我是火焰化来。
我千辛万苦寻到第二个肉身时,遇见了公子。
那时我见远山深林之中,藏有一抹缥色。那颜色慢慢露出,慢慢靠近,一直来到我面前。
他是一位极好看的公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含着书香味的翩翩公子。他告诉我,他叫旬,是北泽之水集日月精华而化成。我也将我的一切告知于他,唯独肉身只可维持六个月没说。
因为我怕他不信我。
我唤他旬公子,他唤我姑娘。他问我有没有名字,我摇摇头。
“那……夜笙如何?只是随意一念。”他颔首问我。我轻轻点头。
他之后便唤我夜笙,去了姑娘。带我出了深山,到了霁云城,同他学习人世的一切。
其实那时候,我便觊觎他的肉身。他的肉身乃北泽灵水汇成,说不定能比普通肉身更能抑制住火焰。
我一直想夺去他的肉身。可是我跟着公子五年,他对我太好,甚至深夜里还会为我多盖一条毯子,我要他陪我望星星,纵使无聊他也不会抱怨半句,更不会在我离开之前离开。我开始踌躇。
可我,却觉得尽管如此也不得不辜负公子。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为了他的肉身。我想牺牲他一人,也许就会少不少人被我碎魂。
但我好像骗不过自己。我越来越迷茫。
我,公子,被我碎魂的人,到底我该为了谁?
我最终选择牺牲公子。因为我想我还牵着好几条人命罢。
“可是笼烟姑娘,多亏你,救了公子。我看见他好好的,心就安了许多。我如今才明白,哪管其他什么人,我最想的,是公子而不是他的肉身。”
夜笙微微勾了嘴角,是极柔和的笑。
笼烟觉着有些心疼。如果夜笙她只是个凡人,没有身携火焰,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痛苦。
她听完夜笙的故事,回到房里,却不见了时歌。桌上留着几行字,说是去找子顾了。
但谁也想不到,她竟会闯进了北泽。更不会想到,她居然被一个滔天巨浪卷入了北泽。
巨大的水柱冲天,忽而弯下腰来,用水将她环住便沉进了北泽。
按理说,北泽不会无缘无故起浪,时歌也不过是走在岸边,半点没碰到过北泽水,怎么会被北泽水寻仇?
但如果说,当时有谁是被寻仇的站在她身边的话……
不错。当时景遥仙君正站在她身后。
景遥一时心急如焚,半点儿不想便跳入了北泽。
时歌在北泽底浮浮沉沉,紧闭着双眼,如同熟睡了一般。
她隐约听到有谁在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忽轻忽重。
“你说什么……我……”
她全身一沉,头拼命往下坠,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击而来,便昏了过去。
……
时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谁的怀里。她微微一抬头便可触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身着白底蓝纹的衣衫。她用尽气力微微动了动身子,偏了偏头,发现一旁还坐着一位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大抵是刚刚苏醒,眼睛看的不清,只能隐约见得他皮肤白皙,墨染的双目正望着她。
她躺着的那名男子感觉到她的动静,问道:“醒了?还好吗?”
她觉得他与她的距离有些过近,脸微微熏红,奋力从他怀中爬起来。
一旁坐着的男子扶了扶她,眉头微蹙,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时歌姑娘若不行便不必勉强。”
身着蓝纹白衣的男子扶着她站了起来,一旁的男子便松了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失礼了。我扶你进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