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２。人，狼？
“小红他爹！小心！”
“狼要从你那边钻了出去！”众人大惊，一边呼喊一边迈步想要挡住狼的去路，但已来不及。
见狼向自己这边冲来，又听众人惊恐地呼喊，小红他爹脑袋里一片混乱，眼看这家伙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又急又气，感觉自己全身亢奋，来不及思索，握紧棍子，便向狼影砸去！
一股鲜血喷洒出来，奔跑的狼，两眼一翻，立马跌倒在地上！
他睁大着两只眼，眼睛里无比的震惊，无比的愤怒，无比的绝望，脑袋重重地跌在地面上。
这一棒正好击中岳朗的脑袋，小红他爹全身一振！
“啊！”
“太好啦！”
“你把它拦住了”
“是吗？”小红他爹脸上一喜，但心底却忍不住地猛颤。
“大家快将它赶出去！”
“对”
“快！就趁现在”
……
热血从他的脑袋开始流，顺着裂缝，流进眼睛里来，他死死地睁着，不眨一下眼，任凭血一滴一滴流入眼眶！
这血充满眼窝，染红了他的双眼，然后又从眼角流了下来，竟像是血泪！但这并不是泪，这是血，鲜血！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热血，包括眼泪！
这就是他所救那女孩的父亲，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竭尽全力想回到他们身边的人类！他们举着棒子大声吆喝着，呐喊着，架着棍子将它一点一点往栅栏的方向推去。
他就这样睁着眼，任凭血泪往下流，但流的只是血，根本没掺杂一滴眼泪！也许是他的泪早已流干，也许是他已宁愿流血，也不愿再在这些人面前流眼泪！
被众人架着推着，身子磨着地面，一点一点向栅栏方向靠去，他的身下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这血迹虽蜿蜒曲折，却像是大画家在宣纸上浓墨重彩地画上的一笔。
不是宣纸，而是大地，人生天地间，总是有各种缘由，用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大地上浓墨重彩地画上一笔，比如砍伐树木的利刀，比如朱红刺目的鲜血……
“一”
“二”
“三！”
吱哑一声，栅栏被打开，众人齐心协力，架起灰狼扔了出去，灰狼的身子腾空起来，在空中飞舞翻转，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这条弧线像是一条斜挂的彩虹，迎着清晨的阳光，煞是动人！
“去吧，回你的森林去吧”
“别再回来了”
“哎……”
吱哑一声，栅栏又被关了起来，本以为扔出了心头的那块石头，但不知为何，众人却并没感觉到舒坦和轻松。回去的路上众人都低着头，颇为沉默，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注定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干了坏事还能轻松舒坦，那他们就基本上就可以做坏人了，或者是做官。
将这灾星一赶出凌源村，便再没有发现其他有咳嗽，发烫症状的人来。全村一共三例，小红他爹，村长，还有张嫂的男人。大夫上前一瞅，发现只不过是淋雨过后的伤寒，即不致命又不传染，见众人紧张的神情，他故意夸大病情吓唬了众人一翻，只开了些简单的药，便狠狠敲了众人一笔，偷笑着离开。
很快，病人的情况有所好转，其家属一见都感恩戴德。而那些没有发病的人看着大夫从别人家刮走的那些银两，心痛之余，都很感激老夫人和村长的当机立断，要不是他们俩极力主张要赶那灰狼出去，说不定自己也得被大夫刮走那些银两……
被重重地摔跌在地上，岳朗已是奄奄一息，他仿佛已经肝肠寸断，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身来，他不想就这样被扔在这里，这地方离村子和人太近，他死也要挪开到其他地方。
他已不愿再见到人了！
他挣扎着，一寸一寸地向森林中移去，它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气息也越来越轻，越来越浅，最后终于撑不开眼，却偏偏看见了父亲在向自己招手，母亲在向自己徜开怀抱，然后他就挣扎着扑向母亲的怀里，这次竟扑实了！母亲伸出手先帮他擦了擦眼泪，父亲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张大爷从一旁钻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串葡萄。岳朗快乐的吃着，跟着三人，有说有笑地向太阳下山的方向走去。
太阳渐渐下沉，天空开始黑了下来，母亲率先走入黑暗，张大爷跟了进去，父亲拉着岳朗的手，也跟着向黑暗走来，一家四口终于团聚，场面好不欢喜美满。
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一个人影出来，这人影躬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向这边走来，虽然是一拐一拐的，但他的速度却是相当的快，眨眼功夫便走到黑暗的边缘，岳朗抬头一看，惊得身子一颤。
只见这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他躬着身，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疙瘩，而他脸上满是皱纹，皱巴巴的脸上，千疮百孔，眼睛又眯成一条缝，活生生的一个丑八怪，真是丑陋之极！
他虽吃惊，但已并也没有其他反应。他见过这人，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又在很久以前，那时一见这人，他就感觉恶心，但此时再看，才发现他那被刀割一般的脸竟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厌，而他那一双清澈如同泉水般的眼睛，此时竟像喷泉一样，仿佛就要往外喷出泉水来。这双眼竟让岳朗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温暖来，他盯着这眼好生着迷，久久不肯将眼睛移开，老人伸出他那皱巴巴的手，拉住正向黑暗中走去的岳朗，岳朗先是一怔，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与父亲拉着自己的手相比，这才发现父亲的手冷冰冰的，而这双手却温柔又温暖，竟让岳朗颇有些沉迷。
老人冲岳朗亲切一笑，却立马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岳明忠，怒喝道：“放手！”
岳明忠一怔，接着呵呵一笑：“该放手的是你，这是我的孩子！”
岳朗抬起头，看了二人一眼，便要用力挣脱老人的手，老人立马更加用力，这一用力，岳朗越发感觉那手的温暖！
岳明忠皱了皱眉头，忙用力抓紧岳朗，岳朗被他手一握，却感觉如同被寒冰所包覆，他越用力，岳朗越感觉寒冰刺骨。
“爹爹！”岳朗不由打了个冷颤
“走，朗儿我们走”母亲从黑暗中回过头来，便要伸出手，帮着父亲来拉自己
“放手！”老人再次历喝，却突然软了气势下来“给我一个面子！”
“呵呵”岳明忠脸上突然阴晴不定，他更加用力握着岳朗的手，岳朗像是被冰雪所刺，立马晕厥了过去。
“面子，让我怎么给你面子，你都不是神了，我怕你承受不起”岳明忠阴阳怪调道
“是…我是承受不起”老人一脸苦笑道“但他阳寿未尽……黑白无常应该不会让你们几个小鬼出来勾魂”
“哈哈哈哈，是，我们是没有被派出来，但他是自己找到我们这来的，他本身就已经开始想死了”这化身岳明忠的小鬼说的倒是实情
“有人想死，我们也没办法，这种自己送上鬼门关来的家伙，我们最欢迎了”那化成岳朗母亲的家伙阴笑着，不时舔了舔长长的舌头。
“他只是一时迷了路，求你们放了他吧”老人央求道
“哈哈哈哈…求我们放人，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岳明忠身子一隐化为了一只历鬼，像一股黑烟在空中漂浮。
“我……”老人一时无话可说
“他细皮嫩肉，又跟你无亲无故，还是让我们带回去吃了的好”化成张大爷的那个东西一脸贪婪道
“你们偷吃的魂已经很多了，又何必为难这一个，你们有把你们阎王殿的规定放在眼里吗”老人怒斥道
“规定？呵呵，规定都是规定给大家看的，呵呵呵呵”漂浮的黑烟在空中飞舞
“你……你们这些败类！”老人无比鄙视道
“呵呵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你要不是无视天庭的规定，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跟我们一样……哈哈哈哈！”三鬼嘲笑道
“我跟你们不一样！”
“哦，呵呵呵呵，哪里不一样？”
老者鄙视地看了三个小鬼一眼，使出全力拉过岳朗的身躯：“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
三鬼一慌正要过来夺抢，老者抛了一个东西过去，三个小鬼立马止步，一脸谄笑道
“好，不愧是土地神，出手果然大方”
丑陋老人无耐一笑，抱着岳朗向黑暗外走去
世间之事已是这样，天地不仁，小鬼当道，好人要做好事，就得付出做好事的代价了……
土地神自身难保，本不想再多管闲事的。那天他从岳家庄离开后，便在五岳山中游走，他要踏遍这里的每一片土地。这些日子，他已踏完了这片山岳的大多数土地，来到凌源村边的树林，恰巧看见了岳朗被众人赶出村子，又看到被这些小鬼勾魂的一幕，不看见也就罢了，看都看见了，要想装作没看见，这种本事岂是他这种还有些心地善良的人会有？他虽不想多管闲事，但总有些于心不忍，只好上前阻止他们来。
他虽厌恶这些小鬼贪婪的嘴脸，但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只好暂时向这个世界妥协了，他无可奈何。
初次见这个家伙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就作呕，刚才他却并没这样了，看来，他终于成长了，只是他的成长也太过于悲惨，太过于残酷。
看着这浑身是伤的灰狼，老者怜爱地摇了摇头，看得见的伤都还好说，那些在他心上，在他灵魂上留下的伤口，那会是怎样一种疼痛！？
老人采了些药材，给他灌喂涂抹，又将他安置在一个隐蔽的洞口之中，放了一些烤孰了的肉类和食物，老人才躬着身子，一拐一拐的走了。夕阳拉长了老人的影子，那影子是那样的孤独和寂寞。在这样的尘世中，心地善良和坚持理想的人，他们注定孤独、寂寞，他们自己都感觉得到，但他们从来不嫌弃与孤独寂寞为伍。
等到岳朗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三夜了，是一声狼嚎将它惊醒的。
在这样月光稀薄的夜晚，突然被惊醒了过来，岳朗一时恍惚，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狼爪，发现自己是狼，但脑海里却千奇百怪，一系列的画面回荡着，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你不是狼，你是人！
但他却对人这个身份有些鄙视和嫌弃了，那群挥着棒子的人在他记忆里印象深刻，他实在不想做他们那样的人了，不做人，那做什么，做狼么？
岳朗两只眼睛异常的冷，他明明记得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偏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他转过头，便看见了放在身边的食物。
岳朗冷冰冰的眼，这才慢慢变热，有肉，烤熟了的肉！他瞬间口水直流，原来肉的味道是这样香的！他有五天没吃东西了，他忙扑了上去，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刚嚼了几口，岳朗突然眼泪直流，他想起了父亲，那个千方百计想让他吃肉的父亲。原来肉是这么好吃，而父亲母亲为了自己，都放弃了吃肉！想到这里，他立马将肉吐了出来，连同口水都一块吐了出来！那天所发生的事故，归根结底，其实可以归纳为由自己不吃肉而开始，父亲母亲已死，早就不能吃肉，自己哪还有什么脸吃啊！
自己绝不能吃肉，岳狼在心中下定决心道，但肉的香味不时传到他的鼻子里来，他还是忍不住口水直流，心里被挠的痒痒的。
他忙用其他食物堵住嘴，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岳朗这才好奇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他思来想去都没有一点头绪，索性便不再想下去了。完全令人想不通的事情，比如突如其来的厄运，他已历经多次，他想了很多次都想不通徒增烦恼，这一次他又想不通，他干脆直接就不想了……
经历这一次，他真的是变了，变得麻木，变得有些坠落了，他知道肯定有某个东西救了自己，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决定不想了。那些人挥着大棒将救命恩人，打跌在地的情形他历历在目，他们可以如此忘恩负义，自己只是不去深究谁救了自己，哪有什么关系的？
如此一想，岳朗虽有些心安理得，但心里还是有些憋得难受，他隐隐听见有个声音在逼问着自己“别人无情，你也跟着无情，你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坠落放弃自己吗”，发出这逼问的也许是良心，也许是灵魂，但这声音却越来越虚弱。
人才有良心和灵魂，但这些东西好像在他身上开始一点一点消失，难道他真的已经打算做狼了？但狼可是杀死他的母亲和父亲！
也许，他只是受的打击太大，一时失去了做人的信心而已。
“你是狼，你应该回到森林”
“你不是人！”
“出去”
“我们并不欢迎你！”
岳朗感觉浑身冰寒，忙转移视线，却只看见惨淡的月光一片
“嗷…呜——！”一头狼的声音传了过来
岳朗全身一震，他已经听出了狼叫之中的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