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孤月血染霜
第二章
风月无情苦，痴心欲悔难【二】
陈笙寒着脸面，冷冷道:“柳大哥，不想竟是你？难怪对我双刃功夫了如指掌。”叶雨潇见得是他，顿时怒气勃发，厉声喝道:““混元一剑”柳风月，江湖正道好大的名头，不想竟有这般卑劣阴险行径，好生让人不齿。”那杨玉郎既给窥破了身份，也不着慌，心下却起了赶尽杀绝心思。“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当真以为今夜还能逃出生天么？”叶雨潇已知生机渺茫，索性静下心来，振声道:“既已知你本来面目，今晚即便死在此处，好歹也能教我们夫妇死得瞑目。”陈笙猛地横刀踏前一步，冷冷道:“柳大哥，我不管你在江湖上行侠还是作恶。请你只管告诉小妹，为何对我夫妇穷追不舍，偏要赶尽杀绝？可是我夫妇有对不住你地方？”话里恨意颇深，似是那柳风月一个回答不好，便要扑上去搏命一般。那柳风月听了竟“哈哈”一阵狂笑，随即怒声对她问道:“你且告诉我，我与这叶雨潇认识你谁先谁后？”陈笙听了心里轻轻一叹，似终于有些明了了，却依旧冷着声道:“你师傅与我恩师相交颇深，自我被师傅收下不久便时常能和你见着面。潇哥虽然是我后来相识的，可我…”欲待还说却给那柳风月打断，柳风月恨恨道:“你便再告诉我，论武功相貌，我和这叶雨潇谁优谁劣？”陈笙道:“你天资聪慧，又极勤奋刻苦，再得风师伯倾囊相授，悉心教导，又得我恩师指点，确实出类拔萃。我潇哥自然比不过你，却也不足为奇。至于相貌，却在于各人眼缘了。你虽然生得俊朗，我潇哥却也不见输给你。”那柳风月听了又是“哈哈”一阵狂笑，随后立时面色一冷，厉声道:“既然我样样都强过这叶雨潇，你却为何对我一片痴情始终不假辞色，却偏偏嫁给了这远不如我的叶雨潇？”陈笙听他说明原委，竟丝毫也不动心，依旧冷着声音道:“因着师门渊源，且我入门时候你多有照拂，方才喊你一声大哥。况且你即便对我有些情意，却与我何干？我嫁与谁也无须知会与你。”那柳风月听了陈笙如此绝情话语张狂一笑，随即冷下声音道:“说得好。既然你如此不念旧情那也怪不得我了。我原本便要你家破人亡，痛不欲生。明着争不来，我难道不会暗地里抢么？”陈笙听得他如此放肆，顿时恼了，冷着声道:“柳风月，自此时起，我便和你断了任何交情，此后便如陌路。”柳风月听了竟不着恼，“嘿嘿”阴笑道:“那又如何？待我杀了这叶雨潇只管擒了你去便是……”接着又面色阴骛，咬牙切齿道:“早先我一味对你大献殷勤，你终是对我不假分毫辞色，我便存了强抢心思。只恨着实对你用情太深，便存了些侥幸，心里想着许是再多熬些时日便能打动了你。谁知这么一耽搁，竟成全了这姓叶的一段好姻缘…”说着又“嘿嘿”“哈哈”怪笑起来，形状便如癫狂一般。在这夜里瞧起来让人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叶雨潇与陈笙均暗自戒备，防他暴起伤人。那柳风月心里似有无穷恨意，咬着牙道:“我也未曾料到，你竟会不顾名声，与这姓叶的私奔。待我费了许多周折终于打听到你们下落，追寻过去方才发觉你二人竟然连孩子都给生了出来。嘿嘿，那小孽畜呢？给你们藏哪了？嘿嘿，即便是掘地三尺我也非得找出来摔死不可。那小孽畜可当真命大，竟没给霸刀砍死。”陈笙与叶雨潇听得怒火上涌，竟齐声厉喝道:“住口。”柳风月又阴恻恻怪笑一声道:“你便和这废物生了孩子又如何，我便将他们父子尽数杀了便是。只要我心里当真喜爱你，你往后能真心待我，我便也不计较这许多了。”陈笙听了顿时怒斥道:“你这狗贼便死了这条心罢。我陈笙心里只有潇哥一人，即便是自尽，也不容你这狗贼亵渎半分。”柳风月听了顿时面目扭曲，“嘿嘿”冷着声音怪笑道:“不识抬举。那我便先宰了你这好丈夫，再给你尝尝我的手段。”说着便猛地挥剑斜劈叶雨潇。叶雨潇当即也奋起精神出剑招架，陈笙单刀自一旁夹击。那柳风月身份既已暴露，也便放开了手，不再隐藏武功路数。一路“混元风云剑”使将出来，出神入化。叶雨潇与陈笙竟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力。
过不了几招，叶雨潇前胸又中一剑，皮肉翻开，鲜血溅起。叶雨潇奋起残力，连变三种剑法，方才勉强守住，不致给柳风月借势长驱直入。原本叶雨潇武功虽有些不如这柳风月，却也不致如此不济，况且陈笙也自武功不弱。夫妇二人联手虽不敢说胜过柳风月，却也能勉强一斗。奈何陈笙生子不久，未待恢复过来便遭追杀，一路奔波下来更是大不如前。叶雨潇也是一般，多处受伤却强撑着未曾有闲暇休养，夫妻二人实已疲累不堪。能在柳风月手下撑这许多招已算难得了。
柳风月眼见着立时便要将叶雨潇诛于剑下，心里暗自畅快，一边加紧了剑招攻势一边奚落道:“莫要再等那人出来救你们，那人已给我打成重伤，自顾尚且不暇，此番当真是有心无力了。”“嘿嘿”阴笑得一声接着道:“倘若不是念着她往日里对我有些恩情，我早便杀了她，也省得碍手碍脚。”陈笙听了身子一颤，猛砍得一刀，带着些许颤音急忙问道:“那人是我师傅不是？”柳风月随手拆开她刀式，变换招式又迅疾攻向叶雨潇，嘿嘿笑道:“倘若不是她，还有谁会不要命救你。嘿嘿，那女人想必是脑子坏了，自家徒儿一声不吭跟着野男人跑了，不去追究也便罢了，反倒还来帮衬……”陈笙听得前几次解救自己夫妇的蒙面人当真是自己恩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竟当场流下泪来。其后又听得柳风月侮辱恩师及丈夫言语，却又直气得浑身簌簌颤抖，当即怒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牲，枉我师傅往日疼爱教导于你。”心下恼怒，更是平添许多气力，当下加紧修罗刀式，尽是赢砍硬劈路数。却又给柳风月信手化解。陈笙顿时便生出一股无可奈何情绪。却在此时猛听得柳风月喝一声“着”，叶雨潇小臂便吃了一剑，差半分便要伤着筋骨。叶雨潇剧痛难耐，险些握不住剑。柳风月乘势抢攻，叶雨潇一时间被逼得手忙脚乱。陈笙看着心中万分焦急，不要命一般对着柳风月挥刀乱砍。
柳风月急攻一阵，将陈笙始终圈在外围，只管加紧剑势对付叶雨潇。叶雨潇更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狼狈不堪。猛听柳风月又一声大喝“撒手”，叶雨潇手中长剑便给柳风月绞飞了出去。
其时叶雨潇没了宝剑防护，空门大开。柳风月乘机直进，一剑当胸刺去，眼看着立时便要穿心而入，血溅当场。陈笙竟似给吓得呆了，一声惊叫尚未来得及出口。正当此时，却忽听得门外“哇”的传进来一声小儿啼哭声。柳风月听了心下猛然一惊，他向来行事谨慎，是以才将这客店上下尽数杀了个干净。却不料还有人潜在门外，当下也顾不得先杀叶雨潇。稍一凝神便听出来人方位，当即翻转长剑，遍布内力，猛然向着门外掼了出去。陈笙与叶雨潇听了那小儿啼哭声心下也是一惊，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到柳风月将宝剑当做暗器一般掷了出去。待要阻拦，己自不及。当即两人便给惊得魂飞天外，面无人色。陈笙当即凄厉大叫一声“满儿”。只见那剑迅捷无伦，穿门而出，随即只听得“啊”一声惨叫，那婴儿啼哭声立时便也止住了。接着同时传出两声重物倒地声响，然后便见一个满是鲜血包裹滚落到门口。三人均看得清楚。
陈笙与叶雨潇自然听出那惨叫声便是那店伙儿发出。谁又能料到他竟会折返回来，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心里满是痛楚苦涩。再见得那满是鲜血包裹，分明便是他们夫妇幼子。未见得丝毫动静，叶雨潇夫妇只道是已给适才柳风月那一剑杀死了。当即肝肠寸断，痛苦万分。
原来那店伙儿知道事情紧急，抱了孩子匆忙收拾些干粮，欲待出门又觉着背这许多银子累赘又太显眼，便偷偷在后院挖个坑埋了进去，只拿些路上够使唤的，连夜便走。
待走出去许多路，到了荒郊野外，那孩子却还是啼哭不止。那店伙儿自是贫苦人家出身，夜路想是走的多了，也不觉得骇怕。却给这孩子啼哭弄得烦闷不休，偏生他又没丝毫哄弄孩子经验。当下便思忖找个安静所在先将这孩子哄睡了再说。一时也没想到个妥当地方，索性便钻入了道旁枫树林子里。其实正是秋季，败叶枯枝不少，那店伙儿小心将那孩子放在一旁，自去捡了些干枯树枝生起火来。那孩子哭得嗓子似都哑了却仍不停歇。那店伙儿抱过来苦着声道:“小祖宗，你可别再闹腾了成吗？”却不想一个半岁大婴儿又能懂得什么，仍是一个劲啼哭不休。那店伙儿当真苦闷异常，正欲放在一边任他哭闹。却又想起叶雨潇夫妇嘱托，随即无奈叹口气对那孩子道:“便看在大哥大嫂面子上，不与你这小祖宗计较了，往后你要哭要闹我只管都依着你便是。”说罢便抱着孩子学着陈笙模样轻轻哄拍，也不管那孩子哭闹。忽地想起今夜经历，甚觉离奇，却又有些热血沸腾，神色渐渐多了些迷茫。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大哥大嫂这般了不起人物究竟遇到些什么？竟连孩子也不要了。大哥大嫂待我这般好，有了危难，我却帮不了一点忙。”当下心里甚觉惭愧。忽记起怀里书信，顿时好奇起来，心道:“我当时问大哥大嫂缘由，他们终不肯说。这书信里定然说得明白。只须拆开看了，便能知道大哥大嫂有什么为难事情，或许我也能帮得上忙呢？”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自语道:“不行不行，大哥亲自交代过这书信必须交给阴山一位老人家亲启，倘若我私自拆开看了，那不等同偷人东西么？”一时摇摆不定，心里甚是纠结。
但这店伙儿毕竟年岁不大，涉世未深，有些小孩子心性。遂强自说服自己，喃喃道:“我这般做也是担心大哥大嫂境况，江湖中人义字为先，想必以大哥大嫂气度不致怪罪于我。”如此一想竟觉得当真是为了他们着想一般，顿时便忍不住心思，嘻嘻笑着对怀里婴儿道:“小满儿乖乖，先在旁边待会儿。待我看看你爹娘书信说些什么，也好想法子帮帮他们。”说着也不顾孩子啼哭将包裹掖盖严实便放在身旁枯草上，径自从怀里掏出牛皮信封来。只因这书信是要揣在身上当面送去给人瞧看的，自也不担心火烧水浸，是以叶雨潇当时也未用蜡液密封。这店伙儿将两根指头探进去便顺利夹出巴掌大的信笺，随即摊开，凑近火光看了起来。这店伙儿家境虽然贫寒，父亲却是教过私塾的，自小便教过这店伙儿识文断字，这店伙儿自也是识得不少字的。况且叶雨潇也是粗通文墨，书信自然也写得简单明了。这店伙儿不多时便看完了，当下便急得跳起来，一个劲念叨“糟啦，糟啦，这可糟啦”。过得半饷方才冷静下来，拿过书信凑近火堆又看了一遍，直急得满头大汗，喃喃念叨:“求菩萨保佑大哥大嫂，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匆匆忙忙将那信笺胡乱塞进牛皮信封揣在怀里，顺手抱起那孩子，对着孩子念叨道:“这可怎么办才好？难怪你这一路啼哭不止，想是也知道自己爹爹妈妈要给人杀死了罢？是不是也想回去再看他们一眼？”顿时越说越悲，想得叶雨潇夫妻豪迈仁侠气度，以及待自己恩情，竟似要落下泪来。想要转回去看个真切，却又想起他们夫妻重托。倘若因此再将这孩子也陷进去那他便万死莫赎了，一时左右为难。稍微觉得有些饿了便随手扯下包裹，摸出两个饼子往嘴里塞，待嚼了几口却又觉难以下咽。糊里糊涂将饼子塞进怀里。忽然猛地一暗，那堆柴火忘了添加竟自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