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盛垣的问题。他心想，难就是难，还能有几层意思？
顾盛垣见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难’的第一层意思是说，一件事情不容易做到，而它的第二层意思就是，它不是不可能做到。换句话说，当你说一件事难的时候，你其实表示的是，这件事需要更多的努力去实现，而不是完全不可能。”
顾镍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他感觉顾盛垣说的东西好像很浅显，浅显到了根本不需要他去说自己也早就明白的地步，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还有一些比较深的涵义，但又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涵义。
顾盛垣继续说道：“你应该在平时经常听到有人说，这件事多么多么难，还是算了吧。我问你，为什么难就要放弃？又不是不可能做到。”
“因为……”
顾镍刚一开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这两个字，可当他自认为可以很轻松地答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难以再说下去。停顿了半天，顾镍终于完成了这句话。
“因为难啊。”
“那不是和没说一样吗？”顾盛垣看都没有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帝国大厦。
顾盛垣和顾镍一边交谈着，一边乘坐电梯直达帝国大厦顶端。顾镍刚刚还在回味顾盛垣的问题，一转眼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此刻的顾镍除了一个无声的“哇”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被彻底震撼了。他突然产生了俾睨天下的万丈豪情。
想当初他在电影里看到帝国大厦的时候也幻想过登到它的最顶端，然后面对着万家灯火大千万象开玩笑地说一句：“看见没？地球果然是圆的！”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顾盛垣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有打扰他，让他静静欣赏。
过了好一会，顾镍才终于发出了一句感慨。
“I。can。look。at。this。view。all。day。”
顾镍说完这句话又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用英文进行的感慨，大概是受周围的外国人的影响吧。
顾镍想起自己平时看美剧的时候，也时不时来句“What?”“Ohsh*t!”之类的，看RB动漫的时候就爱喊什么纳尼，马萨卡，考来挖，果然语言环境这东西真是润物细无声啊。
不同之处在于，现在他的英文比以前好了很多。
“顾镍，”顾盛垣又开口了，“现在是白天，晚上你再过来，会有另一番景象。”
“晚上？”顾镍在头脑中构建从这里向外看的纽约夜景，“好！晚上我再来欣赏！”
“会议定在后天，今天下午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带你出来逛一逛。”
“太好了！”顾镍激动不已。
“我刚才问的问题，你想好如何回答了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难就要放弃？”
“啊……因为……”
顾镍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照他自己的想法，难就是难，就是因为难才想放弃，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为什么？虽然最近经常用脑，脑子比以前聪明了，可终究还是有限。这个问题，如果换成秦南开，他会怎么说呢？
看到顾镍拼命思考的样子，顾盛垣微笑了起来，他自然没有打算难为顾镍，于是自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难，意味着要想达到一个特定的目的，需要的条件更加苛刻，有的需要金钱，有的需要时间，有的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而放弃，是因为经过衡量，认为付出大于收获，自然便会放弃。而这种价值对比，有时是因为目标的价值较低，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不愿努力，而不是真的自认为无法做到。”
“啊……”顾镍有点懵，“您能说得简单易懂一点吗？”
“简单来说，就是懒。”
“您是在愤世嫉俗，慨叹世人的懒惰？”
“不，我是在感谢他们。”
“为什么？”顾镍感到很意外。
“正是因为世界上充满了这种安于现状不愿努力的人，才凸显出了我的优秀。如果所有人都拼命努力不断进取，那我岂不是成了芸芸众生之中毫无特色的一员？顾镍啊，你要努力，等到将来，你才可以像我一样，感谢世间众人为你让的路。”
顾镍沉默了。
他大概明白了顾盛垣的意思，但是他分不清顾盛垣这么说，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在自大。
眼前繁华依然，俾睨天下的豪情却消散无踪。
顾镍感觉自己的心上多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对他的心脏产生了两个作用力，一个向下压，一个向上提。
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也多了一个东西，一层像玻璃窗一样的东西，隔着这层窗，双目所见之物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模糊了一些，又好像更加清晰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并不一定表示一个人有了能力就必须对全天下人负责，以父母之心感怀苍生救人性命，而是在对待自己时，也要更加小心谨慎。
责任，既对人，又对己。
顾镍跟随顾盛垣来到了他的别墅。
如果说当初顾镍第一次见到顾盛垣在北城郊区的别墅时把它当成城堡是因为他那时候实在没见识的话，那现在他见到这纽约的别墅时的感受，他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解释了。
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北城郊区的别墅是小巫的话，这座别墅毫无疑问就是大巫了。
不，这不是别墅，这是王宫吧？还是欧洲中世纪时的那种。
顾镍摇了摇头，他强迫自己去适应顾盛垣的世界，也强迫自己适应现在的身份以及与这个身份相称的一切。
出发前顾镍想象的大包小裹进火车的情景完全没有出现，顾盛垣告诉他除了必备的证件之外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带，所以说顾镍基本上是轻装上阵，和自己平时逛超市时带的东西差不多，手机，钱包，钥匙，没了。衣食住行全部交给“下人”们处理，自己乐得个轻松自在，十分惬意。
顾镍迈进了别墅的大门，此时古老的座钟发了沉而不闷的撞击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