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今天受冲击性最大的应该就是晨新了。这两天里他经历了人生中好几个第一次。
第一次被人追杀(而且还是被两伙人),第一次捡回来一个失忆的家伙,第一次把行李箱弄丢了,第一次见到自己发小喝醉酒,第一次在茶楼里和拿刀的人打架,还有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遗书给弄丢了。
这可比到美国上学第一个星期,自行车就被卸了轮子还要坑上几百倍。自行车坏了可以修,可以买新的,或者可以早起一点坐公交车去上学。但是遗书丢了,总不能让晨老爷子从坟里爬出来再写一份吧?
此时的晨新是心累了,这两天是一点能让神经放松的时候都没有。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一觉醒来是在大学的学生宿舍里,过着两天前平淡简单的生活。每天早上被言陌的微信吵醒后,端着一杯两块钱的咖啡,在快迟到的最后一秒钟赶上永远没座位的曼哈顿地铁,然后无限轮回着上学和打工的简单白开水生活。
回来之前觉得这种生活是真的过的有点腻,现在巴不得自己时间倒转,少份生活的调味料。这次回来调味料是太猛了点,直接把白开水变成盐汽水了,一晃就冒泡。
苍世来给言陌处理伤口的时候三人压根儿就不敢跟他提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默契是一点,但他们也都有着各自的原因。
晨新是怕苍世的说教,自己也实在是解释不清今天的情况,而且如果告诉他家里进了贼把遗书偷走了,自己恐怕今天就要被他的口水淹死了。真是惹不起这个从小像自己亲爹一样照顾自己的老小子。
晨新是不记得和自己父亲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因为父亲活着的时候自己还不记事。虽然爷爷给了自己一个和其他家庭不差的童年,但是那终究还是爷爷疼孙子的感情,代替不了又父母陪在身边的感觉。
言家人在家人亲情方面本就比普通家庭浅淡了很多,再加上言陌又不是独生子,不光是自己那成天不着家的姐姐和不愿意跟老爹说话的哥哥,还有言家上上下下都需要他老爸去打理,根本没时间理这个小儿子,尤其是初中毕业以后就再没见上几次面。而苍世对于他们这两个缺乏父爱的臭小子而言就代替了‘父亲’这个名词,但两个人对待这个名词的态度却还是有些不同。
言陌不敢告诉苍世的原因是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任他。也是他的生存环境也很少有能让他完全放下戒备心的人。外人们认识的都是高冷心狠的小王爷,而晨新和苍世则是少数知道他孩子气一面的人。但在苍世面前言陌不会像在晨新面前一样完全放开自己,而是保持着可进可退的距离感,总之没有把苍世列入和晨新同一个名单里。
另一方面,小七见两人都未开口提起茶楼的事,自己也随着就不说话了。而且他自己心里也琢磨着,眼前这个人他不认识,不想理他。
言陌和晨新为了瞒过苍世,不断的转移话题,提到了昨天安庆楼品酒会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苍世听晨新提起品酒会的事,手哆嗦了一下,好像突然触电了一样。接着急匆匆的收拾着东西,也不追再问那门锁和言陌的伤的事,逃命似的要走。原来苍世是昨天品酒会去晚了,得罪了安庆楼的老板娘,现在要去给她刷盘子赔罪。
苍世交代完言陌这几天别让伤口沾水,然后一溜烟的蹿了出去,连电梯都没等的跑楼梯走了。
晨新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突然松了一口气。坐到言陌旁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人都失笑了。苍世是走了,但同时正题也回来了。
言陌越笑越没声儿,最后苦笑道“诶,我们这是瞒着苍世叔家里丢东西了,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可别指望我能把那贼抓回来。”
“你先去换件衣服吧,我有办法。”晨新坐直了一下,拿起茶几上苍世完全没碰过的水一口气干了下去。
言陌听他说这句话不由的楞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他想他能有什么办法解决现状?难不成有办法把那贼抓回来?还是有办法让晨老爷子从坟里爬出来再给他一份遗书!?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特别这话还是从晨新这个长得文质彬彬却会炸毛打架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觉得特别不靠谱。
“看什么呢?赶紧换衣服去!”晨新把言陌推到他卧室里,自己走进书房拿了几张纸和笔,坐在言陌的办公桌上不知道是在写什么还是在画什么。
小七看晨新一脸认真相,也不敢去打扰他,站在书房门口悄悄瞄着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这样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言陌换了件衬衫出来,打了几个电话叫外卖。看到小七站在书房门口,自己也轻手轻脚的往里面探头。
又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两人耐不住好奇心,都悄悄的跑到他身后去看他到底在干什么,直到小七的胃一阵咕噜声打断了这场沉默,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晨新的专注。
又过了几分钟,小七冰山一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大叫了一声“哇!”
晨新放下手里的笔,甩甩手,把纸拿起来递给言陌,又迎来了一声“我去!你印刷机啊!”
“我说了我有办法。丢的可是张画啊!我这么多年美术当是白学啊?”晨新看这两人快要把那张画瞪穿了,一阵无语。“不过这只是草图,我就记得大概的模样,太细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我觉得和原图差不多。”言陌认可的语气让晨新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你小子行啊!我还以为你的特技就只有长得斯文却四肢发达.”言陌注意到了左下角上的花,打断正开要开口反驳的晨新,说道“这花是按照原图画的没错吧?”
晨新愣了一下,回答说是。那是他最在意的地方,当然记得最清楚,确定是百分百的还原。
“这花.好像是牡丹吧?和今天看的瓶子上画的挺像的。”
今天一整天都没安宁过,就算现在大家的好奇心都想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但是所有人的胃都发出了抗议。早餐是早上九点吃的,现在都晚上了。单靠中午那喝的没几口的茶水到现在也该吃饭了。
晚饭吃的是附近饭店的外卖。吃完饭,大家把枕头和被子都搬到了客厅,准备休息。
因为物业联系说明天早上才能来换锁,为了安全起见,三人都聚在客厅睡沙发了。这半夜要是再进来个贼大家聚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尤其是晨新还是做好了如果再有贼进来就用上一个贼留下的绳子去捆下一个贼的准备。
铺完床,三人坐在拼凑成一张大床的沙发上,听小七解释了今天在茶楼里他所想起的一些事。得知那个青花瓷瓶上附着一种叫‘魂碎’的东西。
古时候有人认为魂碎是一种蛊虫,因为他们附着的物体上会发出一种迷惑人心的哨音。这点已经被言陌亲身证明了。据小七所说,魂碎其实只是死者的怨念有一部分残留在物品上,和虫类是没什么关系了。
本来言陌和晨新还听的觉得有些玄乎,心说太离谱了,这二十一世纪还有人搞巫蛊?但随后听小七说,魂碎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鬼哨子’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豁然大悟了。
他们所听说的鬼哨子其实最初是小时候刚懂事那会儿。老人家为了吓唬他们两个不随便从外面捡东西回来,说捡回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晚上会有鬼过来把他们吃掉。但后来他们长大一点,言陌知道这是就是个民间传说,也不再放在心上,直到他开始接触言家的古董生意。
言家长辈们都告诉告诉他们这些小辈们同一件事:古董生意,千万别碰鬼哨子。若碰见了,想办法毁了那东西。
言陌一直对这句话觉得不解,觉得没有逻辑。如果说鬼哨子是捡回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从墓里倒出来的那些冥器不都是鬼哨子了?再者说这句话跟自己应该也是无缘了,因为他很少做收货的生意。这种买卖型的生意大多数都是由哥哥和姐姐去做的,自己只负责帮他鉴定个真假。
初中那会儿,言陌被他姐姐言乐挑衅的曾起过一阵好奇,追问长辈们到底鬼哨子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能碰?为什么碰见了就必须毁了它?可言家似乎对这事有刻意隐瞒,一直都只是搪塞敷衍他说他有些东西不需要太明白。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到了鬼哨子,知道了得到鬼哨子的人的下场,才明白老人家说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句老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七所想起的事也只有鬼哨子的来源了,其他的还是一片模糊。这个话题也就告一段落。三人各怀着心事休息了。
这一夜,晨新少有的失眠了。
他盯着天花板上从窗帘缝隙射进来的光线看了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一直在琢磨着晨老爷子留给他的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画的内容是关键,那自己已经又画出来了一份,对于把遗书弄丢的愧疚感轻了些许。但是晨老爷子给自己留这份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像今天遇到鬼哨子一样,晨家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他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希望这幅画只是爷爷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就像小时候玩解题捉迷藏一样。爷爷只是把什么东西藏在了某个地方,自己解几道数学题就能找到。但晨新的直觉一向都很准,他觉得这幅画不可能那么简单。心里压不住那股不安的感觉,他的思维和直觉里黑白两面争吵着。
一面告诉他:别再想关于这幅画的事,再呆几天就回美国,还有几个月就是大学的毕业典礼了,找个公司就业,交个女朋友,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另一面告诉他: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对这幅画一查到底,看看爷爷到底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顺从了这一面,可能会有自己无法接受的后果。
经过一番大脑中的战争,晨新决定选择后者。他宁肯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挫败,也不想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感到后悔。而且选择前者似乎还有股逃避的感觉。最终欲望和好奇还是战胜了直觉的理智。
这么一副画两次被人盯上了,肯定还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自己不查明这件事,可能真的会因为错过的事而后悔。
想着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晨新终于合上眼帘睡了下去。然而在他睡着的几分钟后,不知言陌悄悄的起来,不知道准备要去哪。
小七睡的很浅,言陌一动他就醒了,轻声问他“要去哪里?”
言陌发现他醒了,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弯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去工作,你们睡吧,没事的。”说完他就把小七轻轻的按躺下,看着他又睡了过去才放心走开。
言陌以自己最轻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把门上了锁,确定这次第二道锁是绝对锁上了。在电梯里,他翻开手机,又看了一遍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发件人:言煜然
内容:竹花台点灯